大晋西北,朝廷大军攻克夏口之后,士气高涨。司马道子命令司马尚之和司马恢之率领的水陆大军五万从夏口开拔,往西直扑。
他们的目标是全力扑向江陵,攻克桓玄的老巢。
只用了六天时间,水陆并进的司马尚之和司马恢之的兵马便沿着长江奔袭三百余里,一路连克沌口、横桑、州陵、沙阳、蒲圻等大大小小十余座城池。从武昌郡攻到汝南郡,横跨两郡之地。
对于司马尚之兄弟而言,什么时候打过这么舒服的仗?对方兵马望风披靡,闻风丧胆。前锋兵马一攻,对方便抱头鼠窜,一路逃跑,溃不成军。
水军倒是打了几仗。在沙阳渡口,朝廷水军攻破对方水寨,击沉敌军水军战船九艘。在蒲圻江面上,水军破对方水军船队封锁,占领水寨,缴获损毁对方水军战船十七艘。对方水军一路沿江逃窜,毫无还手之力。
至此,司马尚之兄弟心中最后那根警惕的弦终于放下了。他们本来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去年惨败的情形历历在目,心中尚有余悸。领军出征时,兄弟俩也商议过,还是小心为上,免得再栽个大跟头。这要是再败了,恐怕司马道子再也不会启用他们,再也不会重用他们了。
但是,经过这六天的进攻,马步兵势如破竹,水军所向披靡。对方抵抗无力,一味逃窜,缴获了大量的粮草物资。沿途敌人更是丢盔弃甲,一片狼狈的情形。足见对方已经毫无斗志。
夏口之战的成功不是偶然的,确实是桓玄内部起火,左支右拙难以支撑了。趁着这个机会迅猛进攻,直扑江陵,取得大功,是两兄弟在这数日之后达成的共识。
十月初五,司马尚之司马恢之率领的大军抵达临湘,在攻克临湘之后,两人于县城之中召集众将商议下一步的作战计划。本来根本无需停留,当直接往前攻才是。但是有将领提出了异议,所以两人决定征询一下众人的意见。
会议在一片融洽的气氛之中开始。连日来毫无压力的进攻让众将信心满满,所以气氛融融。
司马尚之面带笑容开口道:“诸位,连日来我大军高歌猛进,势如破竹。敌军闻风丧胆,一触即溃。诸位勇猛杀敌,将士有功。我已经将各位的战绩禀报相王和朝廷,不久嘉奖便要到来。诸位虽然辛苦,但是能够平叛成功,则加官进爵,也不枉此番辛劳。”
众人纷纷叫道:“全仗谯王和抚军将军之力,我等感激不尽。功劳全在谯王和抚军将军。”
司马尚之抚须呵呵笑道:“那也不必客气。说正事。诸位,攻下临湘之后,我们距江陵便只有二百余里了,很快我们便要抵达桓氏老巢了。本来无需多言,只需乘势猛攻的。不过,有人提出了一些异议,故而召集诸位来商议一番。右卫将军,你给诸位说说吧。”
一名将领出列拱手,向司马尚之和司马恢之行礼。此人是右卫将军张崇之,是一名颇有谋略的将领,是司马尚之颇为信任的一名将领。
“诸位,非我多事。这几日我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桓玄的兵马一路败退。七八日间,我军从夏口打到这里,横扫三百里云梦之地,对方的抵抗极为草率狼狈。这让人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若说夏口之败是桓玄内部起火,所以无法守住,但我们如今已经深入荆州数百里,且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余日的情形下,对方怎会无动于衷?难道桓玄不怕我们直扑江陵?抑或是另有诡计?”张崇之沉声说道。
有将领哈哈笑道:“右卫将军,你这是怎么了?打胜仗你反倒怕了?莫非要被打的满地找牙你才开心?”
另一名将领接上一句:“就像是去年攻豫章一般。”
旁边的将领赶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豫章之战,张崇之跟随司马尚之领军进攻,大败而归。这厮当面说出来,怕不是要惹司马尚之恼怒。
好在,司马尚之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装作没听见,并没有反应。
“诸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要提防有诈。胜利来的太容易也不是好事。前方就是巴陵了。洞庭湖口巴陵县,乃是江陵最后的屏障。我们要进攻江陵,必要攻占此处。而洞庭湖口沼泽纵横,河汊密布,地形复杂。自古云梦大泽之处,凶险无比。故而我才提醒谯王和抚军将军小心。此处地形凶险,可藏匿干军万马。很有可能会遭遇埋伏。故而,我的建议是暂停进攻,侦查清楚敌情,以免遭遇敌军诡计。”张崇之道。
众将闻言纷纷点头,有人道:“这话倒也有理。洞庭湖口巴陵城虽然是座小城,但是扼守湖口要地,河网水道密布,地形确实凶险。别的不说,光是攻此城,便要渡过湖口,攻占水门,着实不易。”
也有人道:“说的不错。当年我曾在巴陵驻守,虽然那时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兵卒,但是这里的情形我还是知晓的。湖口沼泽芦苇之地方圆三十余里,庞大无比。藏兵数万于此绰绰有余。巴陵水城,地势险要。渡湖口而攻,水面宽八十余丈,马步兵很难进攻。唯有依靠水军。”
听了他们的话,众将领面露焦虑之色,神情颇为声中。
“哪有你们说的这么玄乎?我也曾在此短暂留守。此处固然地势复杂,巴陵城也地势险要,临水而建,扼守湖口之地。但是,莫忘了,巴陵城不过巴掌大小,城中最多只能驻守数干兵马而已。况且,其北临大江,地势险峻,但南边却是洞庭湖滩涂之地,有大片的浅滩。我们的兵马只需渡过浅滩之地,便可从南侧进攻。对方根本防不住。只是,渡过浅滩需要一些船只才成。我们怕是没有那么多的船只。”一名将领大声道。
“船只还不简单?大军只需从湖滩芦苇沼泽之地偷渡,唯一的阻隔便是湖口水道,不过数十丈宽而已。普通木筏小船,甚至只是以芦苇漂浮都可渡过。正面以水军佯攻巴陵城,令其守军无法出城滋扰我大军渡过,只需一天时间,便可抵达巴陵城南。届时还不一攻而破?”又一名将军大声道。
“对对对。可为之。浅滩芦荡有什么可怕的?”众将士闻言又纷纷点头附和起来。
张崇之道:“倘若对方有大量兵马埋伏于湖中苇荡之地呢?如之奈何?”
司马恢之出哈哈哈的大笑之声。
“哈哈哈。张崇之,你也忒胆小了些。要不是兄长说要商议这件事,我根本不会拿你的话当话。他们哪里来的兵马埋伏?他们若有大量兵马的话,为何夏口会丢?为何我们一路杀来,他们逃得比兔子还快?把陵城?我一万水军便足以攻下。根本无需步骑兵马出手。你们不想要这功劳,这功劳便归我了。莫忘了,相王可是下了死命令,十五日之内攻到江陵。还剩下七日,可没时间在这里磨蹭了。我说诸位,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们才好。敌人强了也怕,敌人不强也怕。要你们还有何用?”
司马恢之的话毫不客气,众将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
司马恢之平素其实是谨慎之人,一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他是真的对众人的过于谨慎有些不满了。
司马尚之见状呵呵笑道:“恢之,不要说这种话。右卫将军的话也不无道理。诸位谨慎行事,也是为了不出差错。我看这样,你的水军可抵近湖口侦查敌情,探知对方水军和守城兵马的情形。张崇之率五干兵马从洞庭湖东岸进入滩涂侦查敌情。防止河滩之中有敌埋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军在此休整一日,等待结果。只要对方没有设伏,又无增援兵马,我们便大举进攻,快攻下巴陵。船只问题,可让后方调拨百余条小船给我们。倒也不需要用芦苇编船。”
众人点头,这是最为稳妥的办法了。先侦查,再进攻。以防被偷袭。
司马恢之也表示同意这么安排,虽然他认为并无必要,但兄长话,只能遵从。
当日午后,司马恢之下令水军沿江挺进。到天黑时分,水军先头部队的三十余艘战船已经抵达洞庭湖口。
一路而来,长江水道是往西南方向延伸的,在洞庭湖口方向转弯向西北方向,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转折。而在转折的最低点位置,便是洞庭湖所在的位置。
倘若在空中俯瞰,这一段的大江倒像是一个项链的V字形。而洞庭湖和周边的沼泽水系便如同项链的吊坠一般挂在下方。从洞庭湖通向长江干流的湖口位置,便是巴陵城。虽然是一座县城,但是地势着实险要,扼守湖口西岸,大军要想继续前往江陵,必须渡过湖口,攻下巴陵城,再沿江往西北方向抵达江陵。
夜幕时分,司马恢之的水军抵近湖口位置。三十余艘战船远远的在黑暗的江面上游弋靠近,侦查敌情。
司马恢之的水军很快便现了敌人水军的踪迹。那是一路上被追赶而来的敌军水军的一部分。好消息是,他们正在往西北方向逆流而上的撤退。约莫有百余艘的战船正一艘接一艘的撤离城池北侧的码头。似乎是他们已经侦查到了朝廷大军抵近的消息,所以连夜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