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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惊蛰(第2页)

乌延静静地思索了片刻,心想柳承锋素来狡猾,他既然叫阿恕带着东西藏起来,那自己着实无法找到,只怕到时候真的全盘落空,他气愤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旋即扭头

走了,屋子里只余了一盏油灯,光线又变暗了一些,照着崔琳的脸,她沉沉如同正在熟睡一般。

柳承锋心知不妙,外面李嶷定然正在极力搜寻,而这些揭硕人,凶残狠毒,竟然已经联络上了朝中那人,那自己今日只怕难以带着崔琳脱身,他脑中还在急速想着,乌延忽然又带着七八个人,气势汹汹走了回来。这次乌延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拧开盖子,就在他面前晃了一晃,说道:“这次是真的解药,只要你告诉我阿恕在哪儿,我马上就将解药给你。”

柳承锋淡然一笑,说道:“我不会告诉你阿恕在哪儿。而且,我早与阿恕约定过,万一出了变故没有了我的音讯,十二个时辰之后,他就会把我交给他的那些东西,都呈给李嶷。”

乌延狞笑道:“真没想到,养着放羊的狗,反倒咬起了主人。”

柳承锋只是淡淡地道:“你们素来出尔反尔,全无信义可言,我若不提防着些,现在早就已经死了。”他说道:“你想要那些东西,十分简单,给我解药,放我和崔琳离开,一路上安排好马匹接应,不得跟踪我们,保障我们的安全。”

“这里都是我们揭硕的勇士,”乌延十分傲然地环视屋内乔装的揭硕士兵,这些人虽然都做胡商打扮,但每个人身上都隐隐透出杀气,“他们都是揭硕最勇猛的武士,能徒手杀死草原上的狼,撕下敌人的臂膀

,你以为你还能和我们讨价还价?”他霍然拔出弯刀,指着昏迷不醒的崔琳,狞笑道:“你要是不告诉我阿恕在哪里,我就杀了她!”

柳承锋立在崔琳之前,被乌延用刀尖指着,但他脸上毫无畏惧之色,只是淡淡地道:“只要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立时就死,你就再也不知道阿恕在哪里。等到明天此时,你和你的手下压根来不及逃走,就会被李嶷的怒火撕碎。你知道李嶷的可怕,他是中原的太子,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这样一个人,哪怕逃出万里,也逃不出他的怒火,他不会放过揭硕,更不会放过乌洛王,他会纵马踏平你们王帐的。”

乌延不由得狞笑:“你以为我们在西长京里是毫无准备吗?你以为我们真的会把所有退路都告诉你吗?你和阿恕知道的揭硕布置不过是九牛一毛,毁了就毁了,我也可以放过你,但是这个女人,今日必须得死,这是朝中那人提出的条件,我早就已经答应了,所以你真的要和她同归于尽吗?”

柳承锋冷冷地注视着乌延,乌延说道:“朝中那人说服了我,你能做的,他都可以做,而且会比你做得好一千倍,一万倍,我代替大王答应了他,一定要杀掉这个女人。”

柳承锋说道:“没有阿恕手里的东西,你们也无法真正控制那个人。”

乌延道:“只要杀掉崔琳,那个人就得乖乖听话,毕竟,谋杀太

子妃这种事,可是一个天大的把柄。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谁能够承担李嶷的愤怒?哪怕逃出万里,他也不会放过杀害他妻子的人。”

柳承锋低头不语,乌延见他如此情形,忽然换了一种语气,说道:“柳公子,你想想,这个女的,有什么好,你要拿自己的命去维护她?她就算醒了,会愿意同你一起走吗?你倒是想带着她远走高飞,但她愿意跟你一起远走高飞吗?”

他心中刺痛,恨恨地看了乌延一眼,说道:“她必然愿意!”

乌延话语中却满是嘲弄:“我看是你一厢情愿吧!她都已经是李嶷的太子妃了,她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走?她心悦你吗?她如果心悦你,又怎么会嫁给李嶷?”

柳承锋厉声道:“她愿意!她从来都愿意跟我一起走,都是李嶷逼她!她才被迫嫁给他的!”

“我们揭硕有句话,叫没有笼子能关住天上的老鹰,除非它心甘情愿。她是崔倚的女儿,听说也挺有本事的,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她怎么会嫁给李嶷呢?”乌延却渐渐放松下来,用雪亮的弯刀拍着自己掌心,笑道,“傻小子,你在这里想拿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她有过一时片刻的领情吗?”

柳承锋默不作声,案上那盏小小的油灯爆了一个灯花,骤然一亮,旋即光晕又昏暗下来,照着他的脸色,也是忽明忽暗。乌延见他不语,又笑道:“连我都知道,她压根

都不喜欢你,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了!就算你把她救了,真的带她远走高飞,等到她醒过来,肯定恨不得杀了你,她还是要回到李嶷身边去!她如果真的喜欢你,为什么你还要用这种手段,求助于我们,将她硬生生给劫出来?”

柳承锋似乎被他这番话戳中,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又过了许久,才说道:“她是喜欢我的!都是因为李嶷从中作梗,李嶷骗了她,她是被逼的!她是因为被迫才嫁给他的!”

乌延嗤笑一声:“你非要这般自欺欺人,连我都觉得你可怜。你为她做了这么多,而她呢,她对你不屑一顾。你要不信,我就用药令她醒来,只要她醒来,必定一刀杀了你,好回去做她的太子妃。”

柳承锋仍旧不语,眼中却露出一丝绝望之意。

乌延见他这般神色,就还刀入鞘,故意放缓了声气,说道:“柳公子,王上曾经说你是个聪明人,你既然是个聪明人,就别犯糊涂了,这样吧,你也别拦着我杀崔琳了,我放你走,把解药给你,阿恕我也不追究了,毕竟今日我只需要杀了崔琳,那些东西有没有,都不碍我拿捏住朝中那人,所以你们主仆二人,愿意去哪里去哪里,我保证从此后不再有任何瓜葛,怎么样?你和她,只能活一个,我觉得你犯不着为她死,她又不喜欢你,你为她死了,她仍旧不喜欢你,不如将她杀了,

一了百了。”

柳承锋仍旧低头不语,脸上却不由露出怅然之色,乌延见他似有动摇之意,又道:“你和阿恕,我可以留你们一条命,城外会有人和马匹接应你们,也不枉你曾替我们王上办了些事。但是她,今日我是非杀不可。”

屋中一片寂静,远处的巷中传来几声犬吠,还有隐约可闻的脚步声杂沓而来,那是曾经搜寻过这一片的禁军,竟然又再次搜寻而来,屋中人一时屏息静气,静听远处的动静。他们身处的这阁楼,乃是屋子顶上的夹层,从外间绝难看破,而且此处有人居住,此间主人还是朝中一个小吏,搜检之时自有应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幸好那杂沓的声音并没有走近,反倒越来越远,显然去搜寻另一片街坊了。

乌延只见柳承锋低头不语,神色惨然,心想此人迂腐又多情,为了眼前这个女娘,优柔寡断,差点贻误自己的大事,但这种人也有一样好处,就是贪生怕死,只要动之以利,胁以性命,就是会动摇的,不然之前他也不能降了揭硕。乌延又放缓了声音,说道:“柳公子,你们中原人说得好,大丈夫何患无妻,她既然已经嫁人,心又另有所属,你还执着于她做甚。如今搜捕这么严,没有我们的接应,你绝出不了城,脱不了身,这个女娘对你来说,不过是个累赘,你如果想带着她,唯有死路一条,何不撒手

不管。你有才有貌,将来什么样的女娘没有?”

柳承锋目中流露出种种复杂的神色,乌延推心置腹地说道:“柳公子,你若是答应就此离去,我不仅会把解药给你,还会把我们在洛阳的财库交给你,你也知道,我们往中原贩卖药材,皮草,在洛阳积蓄了不少钱财,你拿了钱从此做个逍遥的公子,难道不快活吗?”

柳承锋垂头不言,眼中目光闪烁,过了很久很久,似乎想了很多,到了最后,忽然咬一咬牙,说道:“只要你答应的这些全都办到,那杀了她可以,但是我要亲手杀了她。”

乌延闻言大喜,说道:“好!爽快!我们揭硕的猎人,对于驯服不了的野马,也会亲自一刀杀了,这才是堂堂男人的行径。”

柳承锋微微皱眉,说道:“我特别讨厌看到血,给她留一具全尸,不要流血。”乌延心道怪不得,适才杀那个桃子的时候,刀捅进去,他远远就避在一旁,原来他是怕见血。杀桃子倒是柳承锋的主意,他说此人乃是崔琳最亲近的使女,不如一刀杀了,但是需得下刀偏一些,不令伤到要害,这样一时片刻,桃子不会气绝,然后将受重伤的桃子藏到义庄去,等搜到桃子的时候,不论桃子是否已经死了,李嶷必为之方寸大乱,说不得能引开李嶷的搜捕,乌延觉得这主意不错,所以就将桃子刺得重伤,然后送到城中最偏远的义庄

去了。

所以当柳承锋提出给崔琳留一具全尸的时候,乌延十分痛快就答应了,手一招,便有人捧上一个药瓶,乌延将药瓶递给柳承锋,说道:“这是我们揭硕最好的毒药,没有痛苦,入喉即死,也不会流血的。”

柳承锋接过毒药,乌延只见他双手皆在微微颤抖,心想此人果然是个软骨头,降人嘛,他也见过,但是如崔倚养子这般的降人,他还是第一次见。乌洛虽然表面上对柳承锋十分客气,但背底里提到的时候,自然十分不屑,曾经对乌延道:“这是一个软骨头,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肯做。”

出卖自己的父亲,出卖自己的同袍,出卖了白水关,出卖了一切,甚至,出卖了自己的灵魂,这样的人,打从心眼里,乌延是十分瞧不起的,也因此,他有把握说服柳承锋,不就是个女人,为了活下去,他为什么不杀了这个女人?

柳承锋手中紧紧攥着那药瓶,他转身走到竹席之前,阿萤还是昏迷不醒,她气息均匀,如同睡着一般。他慢慢地躬身,然后伸出双手,将她抱在怀中,他还从来没有抱过她呢。她其实抱起来的时候很轻很轻,比他想象中的要轻得多,也暖得多,她身上永远有一股甜甜的香气,要靠得极近才能闻到,但是其实从成年之后,他也很少可以如此地靠近她,更不用说,将她拥在怀中。

他的心一点一点,渐渐支离破碎

,他慢慢地低头下,凝视着她的脸庞。他心里十分想亲一亲她的脸颊,昏暗的油灯光晕之下,她的脸颊仍旧洁白晶莹,如同高山上的积雪,又像是这世上最无瑕的美玉。他心想,还是不用了,他满身污浊,连心里都肮脏得千疮百孔,他不配亲她,不配玷污她,如今这样抱着她,已经是非分之想了,可是这是他这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她了。他神色惨淡地一笑,心中默念:阿萤,你别怕,一点都不疼。虽然我们今日,这样永别,但是没关系,只愿有来世,你会心悦于我,与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乌延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说道:“快动手吧!杀了她,我们只怕要换个藏身之处。”

柳承锋恍若未闻,仍旧只是低头凝视着崔琳的脸庞,又过了片刻,方才从药瓶中倒出一粒药丸,然后伸手将她两颊一捏,此处乃是穴位,被捏住之后,她虽在昏迷中,但嘴微微张开,他无限留恋地看了她一眼,猛然将毒药丸塞进她口中,然后松开手指,在她喉咙外顺着一拂。

在他怀中的她虽然仍在昏迷中,但片刻之后,就急促地喘息起来,又过了片刻,她呼吸渐渐微弱,头无力地垂下,他眼中含泪,又等了片刻,终于抬手,试了试她的呼吸,她已然气绝。

他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轻轻唤了她两声:“阿萤……阿萤……”猛然将她抱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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