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棠的墓地被宋镜迁移修整过,从野地里迁到了博襄城郡附近最高的山上,并且修建了华丽的陵墓。
当年埋葬罗云棠的时候宋镜留了墓碑,但是等她再来时那墓碑早就已经不见了,她凭借着记忆命人将那地方全挖了才找出罗云棠的尸骨,这些事情她当初全都告诉过宋岐,只是储君不得无故离开雍都,这么多年了,宋岐还是第一次来。
叶溪只将宋岐送到了山脚下,带着他上山的是邱锦,邱锦没有叶溪的圆滑,也不想多话,便一言不,只闷头走路。
两人走到山顶时,宋岐中间已经歇息了无数次,太阳都快下山了,他身体不好,体力根本支撑不住他一口气爬到山顶。
邱锦耐心的停下来等他休息好,宋岐没有提小轿的事,邱锦也没有开口。
宋岐走到山顶时宋镜已经在那里等他。
罗云棠的陵墓修建了几乎一屋高的碑石,两边又做了矮些的碑石,上面镌刻了无数祈福经文,香炉点点香火,两旁修建了花池,花池里这个季节并没有什么鲜花,只一株杏树开的正盛。
宋镜便站在那棵杏花树旁边,听见动静回过来看宋岐,她今日一身素净,便是连披风也是纯白到没有一丝花纹。
宋岐走到墓碑前如沉石落地般跪下,他将头抵在地面,“不孝子宋岐,给阿娘磕头。”
说完这句话许久没有出声音,风轻轻拂过墓碑后的密林,带来一片沙沙声响,宋镜微微抬脸闭上双眸。
这是她为罗云棠选的墓地,可以眺望雍都的方向,山脚下又是密集的村落。
罗云棠拥有她,便等于拥有一切。
她睁开眼睛,双眸清澈明媚,眺望山下的风景道:“我欲在此为母亲修建庙宇,称罗娘娘庙。”
这世上,就连皇帝的庙也不会被修建成庙宇,人死了,就算是帝王也依旧是帝王,不会被奉为神只。
宋岐抬头,对着罗云棠的墓地拜了三拜才起身,一边起身一边道:“阿姐当该知道,若是没有权利相护,修建再华丽的庙宇也没有用,皇帝不会允许,朝臣也不会接受。”
宋镜神色冰冷,眸中带着不屑,“他们能奈我何。”
宋岐盯着她瞧了片刻,他没有反驳宋镜的话,反而道:“安国公是阿姐的人吧?”
“是。”
宋镜没有丝毫的闪躲,前世安国公不是她的人,但也不是逼死她的人,前世宋怀永手里捏着安国公夫人和世子,安国公就算不想与她为敌也没办法,但是只是为敌,并没有想她死。
宋镜从没有把自己的死怪到安国公的头上,因此今生她早早就开始拉拢安国公,不需要他做什么,只需要他躲避掉这档子事。
单桓毫无契约精神,宋镜前世便已经不耐他们,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除掉单桓是必然的事情,今生这两件事机缘巧合下正好一块解决。
宋岐没有丝毫震惊,而是道:“李茂和高越都死了,陈平困守遇龙河手上没兵,安国公不会与你为敌,尹昌郡侯与钟离元铎有利益契约,他不会全力应战,大襄建国时间短,国库空虚,守备军疲软,就算现在各地守备军轰然而上,恐怕一半都赶不过来,其他对上你的十五万大军胜算渺茫,皇姐,你应当会赢的。”
他说完似乎咽了咽什么,脸色苍白的扶了扶胸口。
宋镜不知道宋岐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是她已经猜到宋怀永对宋岐做了什么,对隐藏在一旁的孙老招了招手道:“你看看太子的情况。”
宋岐惨然一笑,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再抬头,口齿上已经一片鲜红,“阿姐果真了解他啊。”
宋岐说完这句话就跌坐在地上,宋镜眉头紧锁,看着孙老给他喂了药丸子又给他把脉,语气森冷道:“你中了毒?他要你死在我手上,给我立下弑弟的罪名,叫天下人来征讨我是吧!”
宋岐说不出来话,宋镜冷笑着补充道:“可惜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弑弟了,我应该当面告诉他,宋陵是我害死的。”
孙老把脉结束对宋镜道:“太子殿下中了七日晚,不过分量不大,他在中毒前吃了我之前给他的解毒丸,这。。。。我倒是可以给他清毒调养,只是。。。。三番五次毒药入体,身体被摧残,恐怕寿数不长。”
七日晚是一种很少见的毒药,中毒者吐血七日,到了第七日便会毒身亡,只是毒药也看剂量,七日晚分量不足不会致人死亡,但是依旧会对躯体有所损伤。
他说得直白,宋岐却毫不在意,他有些脱力一般地躺倒在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对宋镜道:“我防备了他们,但是依旧被灌了些毒,没彻底躲过,宋怀永亲眼看着,这没法子,我原本想着若我当真死在这,你也不必对外宣告,只当将我软禁了,一口气攻下雍都就好了。”
宋镜沉默了片刻道:“我没顾及过你的死活,你也不必再为我着想。”
宋岐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一抛,丢至宋镜的脚下,神色轻松道:“你为我争来的东宫,还你。”
宋镜垂眸看着地上的东西,是太子印玺,是储君的象征。
她没有去捡,只是看着躺在地上的宋岐道:“阿娘临死前嘱咐我照顾好你,我没做到,你也无需还我什么。”
“阿娘也曾嘱咐过我好好照顾你,让我长大了给你依靠。”
宋岐如同愣一般,许久才道:“我离开雍都时,姑母就已经安插了人在雍都城散布皇帝逼我去死的事情,给我服毒让我死在你这里,阿姐,我不回雍都了,太子便死在这里了,你将计就计攻打雍都吧,杀皇后,灭李氏,为太子报仇名正言顺。”
他说着用手背盖住眼睛,挡住天空中刺人的日光。
宋镜弯腰捡起太子印玺,她走到罗云棠的墓碑前将太子印玺放在碑石上道:“我知道宋怀永的计谋,我是了解他,知道他会故意让你来送死,可是我没挣扎着救你。”
宋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宋镜拂了拂身上不存在的尘土往山下走去。
孙老叫了邱锦来背宋岐下山,只看见从前的少年储君靠在母亲的墓碑前泪如雨下。
宋岐知道,雍都城里护着他没死的是宋镜的人,若不是那些人护着他,他不可能只是中些轻毒,宋怀永已经认死了走这条路,不确认他到宋镜这里必死就不会放过他。
他怨恨宋镜杀了左盈白,可是又不得不正视宋镜给他的一切,这是他痛苦的根源,他原本也不是做太子的料,不如将储君之位还给宋镜,也算是告诉罗云棠,他为宋镜做过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