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着肚子上门,她肯定觉得我很不要脸。
我跟云姨娘在一日上午,于水榭外荷花池架起的回廊桥上,狭路相逢。
她脸上笑着,目光轻慢,撇我一眼,视若无物掺着丫鬟的手从我旁边路过。
婢女们拉着我靠边给她让路。
她浮空挥了几下手帕,生得一张杏眼桃腮美人脸,偏生尖着嗓子阴阳怪气,“这什么味儿,满池荷花香都压不住。”
她的丫鬟帮腔道:“奴婢闻着,是股狐骚味儿。”
云姨娘嗅一嗅的,嗅到我跟前来。
我直接一巴掌,将她脸扇偏。
我土匪窝出来的,我可不讲理,本来也是她先招惹我的。
云姨娘下意识还手,被我躲过去。
我借着跟她推搡的机会,一头载进荷花池里。
小腹坠痛,我在窒息感中满意地晕过去。
我安然无恙地醒来。
还未睁开眼,郎中老迈的声音响起,“顾娘子呛了些水,但她底子好,腹中胎儿亦无大碍。”
我颤着手摸到自己圆鼓鼓的肚皮,恨不得一头撞死。
此刻无人看着我,我流下两行泪,举着手便想锤自己小腹。
“好,有劳郎中了,绿阿,赏。”
女子嗓音清丽低婉,吐字清晰,每一个字节都咬得极轻。
我陡然愣住,侧首望去,夜已至,轻纱制的床幔遮挡视线,烛火跳跃,拉过来一道绰约身影。
床幔被轻轻撩到一边,我嗅到一股冷清的药香。
“顾娘子醒了?”
明眸皓齿的年轻女子娉婷而立,她一身靛蓝色百花穿银蝶交领宫裙,挽着单鬓,钗环轻撞,清脆如她的关切问询,“怎地不出声?身上可还有不适?”
她擦去我脸上的泪,指腹触觉轻柔如羽。
她发黑如鸦羽,琉璃质感的浅色眼瞳,一副菩萨低眉的美人图,在我眼前活了过来。
她不是美人图,她是将军府的女主人。
“顾娘子?”
将军夫人柔柔唤我好几声,我不知何故,她越是温婉和煦,我的眼泪便越是止不住。
好像一瞧见她,我多日来的委屈诀了堤。
这不怪我,她太温柔了,眉眼静谧浅笑,如墨如画一伫玉像似的人儿。
她安静地望着你,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愿意聆听,亦愿意什么都包容。
“今日吓着顾娘子了吧?”
夫人轻声哄了我好久。
我哽咽的只是哭,眼睛都肿了。
夫人走的时候,吩咐我屋子里的婢女好生伺候我歇息,说她明天再来。
我急忙探出上半身问她,“那你明天哪个时辰过来?”
她身后的绿阿和另一名我不认识的丫鬟,齐齐瞪我。
夫人眼角弯弯,把我当小孩子哄,“顾娘子好好歇着,我明儿一早,得了空就过来。”
夜色模糊她远去的身影,成了我昏昏一场梦罢。
她确实在哄我。
第二天,我从早等到傍晚,她都没有来。
我装睡的时候,听见婢女们在屋子里说小话。
昨天晚上将军跟夫人置了气,跑去书房待了一宿。
她们说,夫人出身书香世家,是沈家太傅的孙女,平日左右不过装得大方罢了,还不是吃我这个没名分假妾室的醋。
刚在我这里摆完将军夫人的谱儿,回去就跟将军置了气。
还说,她凭将军挣了个一品诰命又如何,五年来膝下无所出,养着云姨娘生的一对双胞胎。
昨日云姨娘闹成这样,她也只敢罚了云姨娘半月月钱。
我不声不响听着,心里逐渐酸涩。
我不信她昨天晚上在摆谱,她对我分明耐心极了。
但我信她对将军的情愫,她若没把她的夫君放在心上,她如何能用那般遣倦的神情对他笑?
可将军连她都没有告诉,我真正的来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