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都察院能够留任京都的空缺,最低是四品佥都御史,这……”贾政故作遗憾,叹了一口气。
“你先前品级不算高,圣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你连升多级,我替你一一打听了,六品经历如今已经满员,轻易腾挪不出多余的位置。”
这要是换作其他人,恐怕就觉得有些忏愧了,可林如海不但没有如贾政的愿,甚至还分出心思,认真地品了一下荣国府的茶。
嗯,味道一般,是去年的陈茶,荣国府的境况似乎不大好啊。
贾政那头继续滔滔不绝,明褒暗贬。
“如海啊,你当年被钦点为一甲探花,本该待在翰林院,仕途顺畅,这也实在是如海你运气不好,中间正好碰上太上皇退位,新帝登基,硬是在扬州被遗忘了好些年,耽误了前程。”
贾政心里最介意的,莫过于林如海考得比他好这一点。
身为次子,家里的爵位与他无缘,他当年本也打算走科举出仕的路子,深知其中艰难,要不是后来他父亲贾代善临死前上奏,皇帝体恤老臣,就额外开恩赐了他个六品主事的官职,他也得头悬梁锥刺股,去与那千军万马挤同一座独木桥。
旁边的贾赦白了贾政一眼,老二就是爱装模作样,嫉妒人家还非要装作为人家好。
等贾政说得口干,闭了嘴,林如海放下茶碗,抬眼看向他。
脸上依旧温润含笑,语气也不紧不慢:“时也命也,太上皇也好,当今圣上也罢,谁是一国之君,谁便是如海尽忠之人,二舅兄实在不必替如海抱屈。”
贾政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所言不妥,忙笑着岔开了话题。
“扯远了扯远了,消息称湖北粮道那边缺一位主事之人,参政年事已高,精力不济,诸事任凭你来做主,他不日就要告老辞官,到时候他的位子就是你的了。还可驻省城,湖北地处中央,又不受北虏南倭的困扰,若是再加以运作,这绝对是个很不错的差事。”
“粮道啊……”林如海右手手指在桌面轻叩,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
“虽然还是外放,但只需要三年,可以正式升作督粮道,那可是从四品,这样的一条通天大道,咱们若不是一家子,我可舍不得告诉别人。”贾政极力推荐,看起来很是殷勤。
这样好的差事,贾政为何自己不揽下呢?林如海心中哂笑。
他这个舅兄啊,也不是说见不得别人好,而是见不得别人比他过得好,其中恐怕另有内情。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圣上召见过之后,再议吧。”
贾政见他这样说了,也不再继续游说,继续维持着他的高傲姿态。
“也是,万一当今早已给你安排了去处,咱们再如何打算也是一场空。”
贾赦摸着自己唱起空城计的大肚子,不耐烦地插了一句:“行了,你们俩说完了吧,老太太那边还等着一道过去用午膳呢。”
老二这个假模假样的,屁话可真多,有这么好的差事,怎么也不先替他这个亲大哥筹谋筹谋,倒是拿去给一个外人做人情,敏儿都没了,还真拿人家继续当妹夫呢。
贾政在外人面前,忍着气,维持着兄友弟恭的体面。
“大哥说得是,如海,那咱们就先去后院拜见老祖宗吧。”
“应该的,两位舅兄请。”林如海起身,请他们先行。
贾赦直接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一点都没跟林如海客气,这让本来想假意谦让一下的贾政很尴尬。
回到方才女眷们上轿之后。
坐在轿子里,也看不见外头什么样,只觉得七拐八拐的,过了好几个弯,婆子们才打起轿帘。
“夫人小心脚下。”
杨妗妗抱着球球,弯腰出去,林轩把球球又立刻接了过去抱着。
眼前是一道垂花门,林黛玉上前道:“夫人,就在前面,还得再走一小段路。”
这荣国府果然是大户人家,打进门到现在都这么久了,还没走到底,出个门不得把他们家的女眷给累死,难怪一个个的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杨妗妗心中腹诽,面上笑得温柔得体。
“那便走吧。”
过了垂花门,便是抄手游廊,廊下挂着精美的灯笼,可以想象得到,若是到了晚上,会是何等美景。
穿堂而过,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紫檀架子中间嵌大理石的大插屏,后面是小厅,厅后就到了正院了。
一直蔫蔫的球球立刻就被屋檐底下挂着的鸟笼给吸引了,笼子里有各种颜色鲜艳漂亮的鸟雀,叫声清脆悦耳。
一群穿戴富贵的丫头婆子迎面而来。
“林夫人到了,老太太方才还问,今儿这鸟雀怎的叫得这么欢,原来是有贵客到访,快请进。”
杨妗妗笑意盈盈,看着面前妙语连珠的婆子,微微颔首示意。
“有劳了。”
“玉儿回来了?快到外祖母这儿来。”
杨妗妗才进门,就听见里头的老太太来了这么一句,抬眼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这是要给她来个下马威啊。
坐在上首的老太太虽然满头银丝,但眼神精明又犀利,一点都不像是老糊涂了的。
听见外祖母的呼唤,黛玉本想即刻上前,却被球球给喊住了。
“姐姐,抱——!”
林黛玉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幼弟,对抱着他的林轩说:“把他递给我吧。”
林轩呼吸一窒,把球球放在地上,犹豫再三之后,轻声对林黛玉道:“大小姐还是牵着小少爷走吧。”
毕竟小少爷胖乎乎的,还是挺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