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阳真人面无表情地抬手,像掐断某人的脖子那样,掐灭了这次通讯。
他开始深切地怀疑,当日被五师兄说动,让他去魔界执行这种关键任务,而自己留守宗门坐镇,是不是千年以来,最大的一次决策失误。
谢陵阳抬起眼,看向这陋室中唯一的装饰。
姑且算是装饰,那挂在木墙上,看起来破旧又残损的,一柄断成两截的剑。
过了许久,松海深处的小木屋中,传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
李安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现自己不能动了。
他一生中绝少有这样的时候。
从一拜入师门起,便幸运地成为了当时掌门的大弟子,修炼上一路也算顺畅,虽然天赋并非顶级,但在师门栽培下,还是渡过了每道卡死无数人的寿命瓶颈,最后成为了九州鼎鼎大名的灵音法尊。
李安世这辈子受到过最大的挫折,恐怕就是在成为尊者、升上掌门之位后,无论再如何努力,都无法再进一步。
但在前些年,这好像也没什么,毕竟九州已经千年无人突破到过金仙,这方大陆似乎被神诅咒了,从此失去了真正沟通天道的能力。
李安世自然是不甘心的,倒并非什么对大道的追寻——只是因为尊者的寿数也不过千载,若再不能突破,他便要死了。
对于一个一生都安享荣华的败类来说,没有比死更可怕的事了。
大概就是从意识到“寿限将至”时开始,不顾一切地提升实力,就成了李安世唯一的目标。
阻挡在这条路上的,不论是深恩难报的师尊,还是人间正道的教条,都不值得让他停下哪怕一次脚步。
但为什么……为什么即使他都做到这个地步,都付出了一切,却还不能得到最想要的回报!
李安世在黑暗中粗重地喘息着,他不明白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些黑暗的情绪似乎都被无限放大了,他被困在这样一团仿若虚无的黑暗里,只能眼睁睁被最恐惧的东西淹没。
他渐渐想起失去意识之前的事。
对……他不是无端受伤的,他是中了不弃山的计谋!是商卿月那个脑子拎不清的白痴,吃里扒外,把他害到了这个地步!
直到现在,李安世仍然不能理解,他向来算是听话,又很好控制的师弟究竟是了什么疯。
干什么要翻出那些陈年旧账,他不是从来都不喜欢那个徒弟吗?他们不都知道,就是他害死了小师妹,就是他爹造成了一切悲剧吗?
那样一个通奸所出的孽种,何须为他鸣不平,甚至敢忤逆掌门了!
或许曾经那孩子还小的时候,自己确实对他严厉了些。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是他们昆仑收留了那对兄弟,给他们吃给他们穿,甚至让他们有机会修炼,这还不够满足,还不够抛头颅洒热血地报答宗门吗?
只是受了那样一点小小的委屈,便怀恨在心——还有那个燕庭霜,不知廉耻地勾引了自己的师尊,害商卿月也跟着起疯来,竟然敢来质问他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李安世突然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
太痛了……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好像是有人将他肢体的一部分砍了下来,或是烧红的铁钎捅进身体的每一个孔洞,在血肉中翻搅,将内脏和经络都搅成破碎的一团。
那疼痛在瞬间简直是击穿了他,李安世毫无准备,拼命出不似人声的惨烈嚎叫。
可他甚至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李安世这才现,自己虽然还有“意识”,可却似乎被生生困在了一具僵死的躯壳之中,他完全动弹不得,除了疼痛,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就好像是一具被困在腐烂尸体中的孤魂野鬼。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他!
浓到窒息的惊恐淹满了李安世的全部意识,他甚至连呼吸都快忘了该怎么做,就像有人抓住他的后脑,将他整个人按在粘稠冰冷的污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