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猛然一噎,正要张口,殿外传来銮驾落地的声音。
未及,只听外头阉奴一声细长尖锐的“太后娘娘驾到”,那女人便着一身玲琅绣金的赤色礼服进来了。
她抬起一双凌厉的目望向我,细微的偏头动作便让满头珠翠泠泠作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太后依旧是那般,尤其喜爱艳丽奢华的打扮。她自恃貌美,便将自己的优势挥到了最大处。
“回来了?”她高傲而冷漠地吐出三个字,意有所指,却又不甚明晰。几乎在一瞬,我便明白她注定是要在今夜就为难我一遭。
“太后娘娘万安。”我随众人起身,缓缓道,“多谢太后挂心。”
“新王。”贺加兰因同沈澜一样,简单问过我的安便将目光都放在了伽萨身上,只不过她的言语依旧不曾放过我,“这孩子在哀家膝下调养多年,殿下用着可还满意?”
我心上一紧,仿佛被她那句“用着”刺着了。
伽萨懒懒抬眸打量了她一眼,复而游移至沈澜并不和悦的面上,“太后这句话,小王听不明白。”
“喔?他不曾好好服侍你么?”贺加兰因索性将话挑明了,讽笑道,“哀家忘了,你刚继位,他从前应当是跟着你父王的。”
闻言,沈澜眉头重重一拧,急于在众人面前为我洗脱这肮脏身份,“母后这话倒是叫人费解。”
?我瞥了眼殿内坐着的几位妃妾,大多都是我不曾见过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默默地用饭。而那些从前在宫中接近我的妃子姐姐们,竟不知都去哪儿了。
复而抬眼看向太后,那女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恐怕那些如花盛开的女子,已经和秦美人重遇了罢。
“太后错了。眠眠是小王亲自护送进万明王宫的,这一路捧在手心里的人,哪来什么‘用’不‘用’的?”伽萨道,“想来是太后年纪大了,说话不大利索。陛下说是不是?”
他竟敢当着人的面说太后老糊涂,还向沈澜求证!
贺加兰因面色一沉,便听沈澜接话道:“母后保重身体。”
我刚拿起汤匙舀了些鱼羹入口,竟被他的话逗乐了。却又不能明着笑,只能装作呛着了的模样,接连咳了数下。
“哀家糊不糊涂,不打紧。”她款款落了座,“若是年纪轻轻地被糊弄了,那便成了笑话。”
伽萨并不理她,兀自挑了块鱼肉填入口中,不时将目光落在了太后与沈澜之间,继而看向我,眸子里才有了些温和。
片刻,太后又道:“鹤儿,你如今虽在万明,哀家也要嘱咐你几句。”
我搁下银著,缓缓抬眸,并不十分情愿地聆听她的一番坏话。
谁知她睨了我一眼,笑道:“瞧瞧,如今连哀家的话都不会应了。你在万明的这些时日,礼数怕是都丢尽了。”
“这老妖婆。”伽萨在我身侧骂了一句,放低了声音恰好只能让太后及身边三五人听见。随后,他抿了口酒润润唇,驳道,“万明没有这些琐碎的规矩,只是食不言、寝不语,眠眠在万明时不必这般。”
“用饭还要遭、盘、问。”他一字一字地往外蹦,沈澜看向他的眼神也一瞬间复杂起来。
“你不知道,我在渊国时是这样的。”我“好心”与伽萨解释一番,“若是我说错了,太后娘娘是要责打的。”
这话看似是告诉身边人,实则是说给沈澜听。果然,沈澜立刻问:“这些话,鹤儿为何不曾告诉过朕?”
“这孩子会瞒人,皇上不知道么?”贺加兰因那张艳红刻薄的唇一启一阖,便开始搬弄是非,“想来他与皇上之事,也不曾告诉新王罢?”
我夹菜的手一顿,因时间而平息的恨意仿佛失了封印,重又在心中动荡起来。
我与皇上之事?她生逼着我对沈澜投怀送抱,如今竟也成了她用来在我与伽萨之间挑拨离间的把柄?!
“太后……”我甫一张口,伽萨已经将话抢去了。
他冷眼盯着太后,手中的银箸已经彻底搁在了桌上,“太后娘娘逼着他侍奉自己的亲叔叔,如今倒是来挑他的错了?”
皇室乱伦乃为惊天的丑闻。这话说得过于直白,一时间不说那些妃子面上露出惊愕之色,连着沈澜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更何况,这事还是太后一手主导的。
“呵,原来这是有人疼了,带着人来问罪哀家呢。”几番被怼,贺加兰因方才还自得的面上终于失了颜色,“也是,靠着这一张脸,什么男人都吃得住,何况还有这样一身勾人的本事。”
我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吐出,直要被她的所作所为气得笑出来。
她认定我是靠着这一张我并不在意的容貌才得了伽萨的喜爱,也认定是我用着她的那些秘方才能让他如此死心塌地。她甚至知道这些手段下作,却为了毁掉沈澜的名声而无所不用,如今又想以此来毁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