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所料,刚阖眼不过片刻,外头便喧闹了起来。
屋外的踏雪声渐渐近了,随后是桑鸠旋帘而入。他抖去身上的雪,忙推醒缩在床脚的容安,再撩开床前的帷幔,我已扶着床慢慢坐起身。
“外面的守卫都死了,有巡夜的宫奴说看见王长子身边的人昨夜出入东君殿。”桑鸠飞快道,“万明王大雷霆,正在正殿训斥诸位王子。”
我抱着被窝眯了眯眼,实在是困得挪不动,只好拽来桑鸠冰凉的手贴在面上,一阵寒意窜上来,人方才清醒了。
“走。”我迅洗漱过后令他们取来箱底的素袍,裹了件白裘就要出门。
“公子,怪吓人的,听说有的脖子都断了半截,血流得到处都是。”桑鸠用小钳夹住两块炭饼放进新换的暖手炉,贴心地套了个锦套在外头才递给我。
他们有些时候没跟着我了,自然不知道这半年我都经历了些什么。死人堆在寝殿也好,被虎豹豺狼追着咬也好,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步至门口,抱着手炉笑道:“那不是正好看热闹么?”
“公子是不是要见二殿下?”容安抱着伞过来,多嘴问了一句。
我的笑登时僵在了脸上。
是的,他们也不知道我与伽萨分袂之事。
踏上通向正殿的长街,才走了几步路,我已经累得头晕眼花,两耳还需分神听着他们讲近来生的事。
左不过是唐夫人被贬为贱奴,关入宫中寒庭之事。而她身边的女奴竟反咬伽莱一口,指定他与唐夫人来往密切。万明王疑他有谋逆之心,严厉斥责一番后将其罚在殿内闭门思过。
“你说,这女奴反咬王长子是为何?若是保住伽莱,或许往后还有机会救她的主子出寒庭。”我随口问道。
“当初秦美人之事,也是她身边的宫女禀报太后娘娘的。只要给足了好处,就……”桑鸠老实道。他话说了一半,忽然觉不对,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我的神色。
女奴背主忘恩,必然是受人挑唆被人收买,与他被太后笼络之事如出一辙。
我想敲打他,却并不想以过去之事过分苛责他,便道:“他们万明王宫的事,和咱们无关。得了,凑个热闹,高兴高兴,谁要管他们。”
待到我千辛万苦得爬到正殿,里头早已肃穆一片。
伽莱垂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唯独在我经过身侧时斜了斜眸子。后头跟着一群人伏倒在地,巫奴中夹杂着几位儒雅老者,想来是太傅一类的师长。而一人被铁链扣着伏在地上,那身装扮与昨夜娉姑娘离去时一模一样,我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上次跪在这的还是伽萨与我,风水轮流转,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他了。
我喘了口气,颦眉垂眼站在殿里,摆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万明王许是刚动了怒,内里空虚,说话也中气不足。听闻他夜里已经开始咯血,没几日好活了。
呸,早日下地狱罢!
心下虽这样想,我面上依旧泫然欲泣道:“听说死了人,我害怕。”
“害怕?”伽莱嗤笑一声,仅有的绿眸里泛着森森寒意。
“我没见过死人,不能怕么?”我捂着嘴咳嗽两声,再道,“昨夜听见几声奇怪的声响,吓得我一夜未敢阖眼,今早天大亮才敢出门,不知究竟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大哥的侍奴半夜跑进父王殿里,把侍卫都杀了!”伽牧躲在其余几人后头,悄悄朝我道。
我故作惊恐地捂住嘴,看上去几欲昏厥。
伽萨负手立在一旁,金色蛇瞳盯着万明王,似是在等个决断。
“逆子!”万明王闻言再次大怒,不住地咳嗽起来,似是连心肺都要咳穿了。身侧的阉奴立刻上前去,再退下时手里捧着一块染血的帕子。
“儿臣没有!”伽莱辩解,“父王明察!”
他俯身,前额重重叩在地面:“儿臣从未有过僭越之心,此次遭人陷害,儿臣不敢奢求其他,但求父王明察秋毫!儿臣的这条腿,这只眼,俱是为万明丢的。蛇神在上,若儿臣有不轨之心,愿立时七窍流血而亡!”
七窍流血岂是说有就能有的?我心中思量着,仅凭这些确实难以将伽莱彻底击垮。可万明王已是油尽灯枯之象,伽莱若有此举,无异于提醒他时日无多。万明王既然千方百计地续命,自然是无比忌讳,人之将死,不知是否会不论是非,迁怒于他。
“你以为如何?”正此时,万明王突然将目光落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