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的双眼,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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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鸟雀唧啾。我身服九章衮冕,随着礼官捧圭踏上白玉长阶。
两侧的万明臣子身着宽敞飘逸的白袍,颅上冠着尖顶高帽,帽冠中央嵌着不同颜色的宝石,仿佛一个个没有生气的玉雕人像。
他们向我躬身行礼,双手与面齐平,只露出一双鹰鸷似的眼,俯之余仍不忘用余光攥住我的身形,一如那时我在渊宫中见到宴月那般。兴许对他们来说,我这个前来和亲的渊国公子也是个新鲜人物。
我尽力走得平稳,可面上红玉与金珠串成的珠帘仍不时相碰出泠泠声响,在这肃穆场上显得格外轻浮且不庄重。
昨日傍晚,万明王宫派来两个女使,生硬的渊语说了半柱香的工夫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只好求她们说回万明语,再叫温辰译给我听。
相较之下,阿莱加的渊语说得实在是极好。
她们二人大抵的意思便是,虽然婚事未定,但我到底也是渊国献予万明国主之人,因而不得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
虽然我这一路上早被万明军将士卒看了不知道多少回,昨日又被无数万明布衣窥视了许久,还是要做足表面功夫。
于是这一副珠帘面饰便戴在了我脸上,算是起了渊国女子成婚时团扇掩面的作用。
可我昨日分明见那街上的女子,不仅露面,连手臂与细腰也露着!
虽心有疑惑,可如此一分神,我的脚步也轻快了些。迈过冗长的台阶,终于得见万明王宫的真貌。
主殿是一座金顶白墙琉璃瓦的圆形大殿,中央掩着几道薄纱,其中顶上镶着金色碧玺的座上坐着一垂暮老人,想必就是万明的王。
那个糟老头。
我余光一瞥,见他似乎是歪在座上,即使我已立在面前,他也不曾调整一下姿态,真是趾高气昂得很。
不过也难怪,以少胜多的战事不论放到谁身上,都是炫耀的本钱。更何况是万明这落后之地,大胜了富庶尊崇的渊国。
乐师用青铜杵撞击着硕大的银钟,低沉绵长的钟声撕扯着我的思绪。在回旋的钟音里,我捧着珍圭,极不情愿地单膝跪地,朗声道:“渊国使臣,见过万明国主。”
座上的老人未曾吭声。
一阵风拂过,我偷偷瞥见他身后还坐着一排人,应当是他的子女们。可是这般布局,竟有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模样。
温辰在我身后,字字分明地译作万明语转述给他们听,而后又是沉默,唯有钟声在空中回荡盘旋。
那万明的王,仍是不出一语。
又一阵风拂过,我失了耐心,抬头一望,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那万明王哪里是歪坐在王座上,他分明是被缚在座上。几道一掌宽的束带穿过他的腋下,又自腰际横越而过,将他绑在了那巍峨的座上。又有几道束带捆住他的双腿,将那宽大的金边白袍底下瘦削萎缩的双腿勾勒出来。
他斜着头,生着白翳的浊目扫过我的脸。对上我的目光后,他突然咧嘴一笑,又被身边的侍从用银扇遮住脸。那银扇再次挪开后,他面上便恢复了淡然的神情。
这万明王……他、他都这般了,为何偏要娶妻呢?他不怕遭天谴么!
我心里震颤,捧着玉圭的手也不自觉颤抖着,只好十指齐齐用力握住那圭,才稳住了些。
正此时,老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温辰立刻小声译给我,却让我震惊地瞪大了眼。
那躲在纱帘后的人说:“请渊国使臣双膝并跪,向万明王室行叩拜大礼。”
第15章伽牧
我捧着玉圭,一时觉得天地都在眼前飞旋。
以往从来都只有万明对渊国朝觐,何时有过渊国使者向万明君主行叩之礼的?不过是胜了一场,他们未免也太僭越了!
我立着身子与那纱后的人僵持,单膝长跪于阶前。那人冷哼一声,索性将我晾在了外头。日头渐渐攀上来,灼阳穿透云层笼罩在我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