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城市医院产科,一个满身沾满“红土”的年轻小伙用一件“羊皮袿”,裹着一个全身紫的婴儿跑到护士站前,刚放到台上,转身往回跑。
一股冲鼻的血腥味立即弥散到整个护士站。
护士追问道:“你的名字、产妇的名字、还有住址!”他边跑边回答:“龚富贵、龚二妹、西山小平垻······”
这天是崔莹值班,刚从换药室走出来,还来不及洗手,就听护士急呼:崔医生,快来!快来!
崔莹急忙走过去,扒开婴儿身上裹的东西,见到一个头和全身带血还滚着满身红土、全身湿透的女婴,脐带断端像是用力扯断后打了两个结。
婴儿全身紫,喉间出吓!吓!吓!吓的声音。
她立即对护士长说:“快抱到洗婴室,保暖!吸痰!全身清洁!处理脐带”!
自己抓上听诊器,立即赶到洗婴室。
婴儿还没处理妥当,护士站又传来急呼声,崔莹又立马往外跑去,见到护士站前放着一台特殊担架:用临时砍倒的小松树和麻绳扎成的“斜坡状应急担架”。
担架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头蓬乱的小姑娘,大约十四五岁。身上盖着红土浸染,又充满烟火气味的大红大绿陈旧的“牡丹”花布被盖,旁边立着三个人:一个约三十多岁的山区打扮的妇女垂着头,抹着眼泪;另外两个男的,一个四十来岁、一个十六七岁的,头都偏向一边,避开医生护士的询问病史时的正面眼光。也不说话,像是等待医生检查。
崔莹走上前蹲在担架右侧头旁,用右手拇指及食指分开产妇紧闭的双眼,看了一下;用并拢的食指中指在颈部触了一下,没有触到搏动感觉。并拍着肩膀,喂!喂!你怎么了?
主班护士提醒道:“她叫龚二妹!”
龚二妹!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没有回应。
崔莹迅用食指清理呼吸道,抬头提骸;大声喊道:快!快!快拿“硬板”,就地“胸外心脏按压”!也许还行。
她自己一面做口对口呼吸,一分钟后,才改成“双人徒手心肺复苏”······
几分钟后,崔莹用听诊器一听,呼吸和心跳没能恢复。
产妇臀下有很多血块和血液……还见到细细的、苍白的脐带,脐带断端还系着一只未穿过的草鞋……
急救没能起死回生,崔莹这才宣布产妇已死亡。
旁边的妇女此时加大了哭声:“我的女儿呀!我的女儿”!两位男人歪对着头轻声互讲了几句话,在担架两头同时蹲下后,抬起担架就快离开。妇女边哭边跟在后面往医院大门方向走去。
等到崔莹去看辐射台上的女婴出来,几个大人已抬走了产妇。
崔莹及主班护士奔跑着追了出去,喊到,“‘毛毛’还在辐射台上”······
只听妇女边哭边回过头说:“医生__医生!我们明天过来抱她”。
崔莹及护士望着远去的几人,矗立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护士对崔医生说:要不要我跑去追赶他们,你去辐射台上抱“毛毛”再送过去。
崔莹仍然呆滞的望着前方,凝重的说道:毛毛的情况很差,如果现在脱离“生命救助”,必死无疑。他们已说了明天回来“抱她”,这样有可能留得毛毛一条活路……
产科被医学界形象的称为“血科”,以此表示“血腥气息浓厚”及“过程凶险”。眼前的无声离去是产科曾经几次生的情形,只是每一次都出现不同的状况。
一个五十公斤的产妇,周身的血液大的只有四公斤,一次性失去其中4o%,就立马危及生命。其凶险及危急程度位居产科危急重症之。
一个还处“懵懂”的少女,还来不及领略人生,不明白人的生殖繁衍的基本道理及肩负的“母亲”责任、还没见到用自己生命换取的“毛毛”,也来不及呼喊和呻吟,随着血液无声的流淌,就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途中肯定有她母亲的声声呼喊。
似乎没有痛苦,再也没能醒来或是睁开眼睛再看看这个外面的世界,就这样“被匆匆的抬走了”。
生命是这样的短促、简单、重复及无声无息。令人叹惜、更令人心痛难耐。
崔莹目送着逐渐远去的他们,一时感到“产科”的无助及迷茫,也还联想到年轻女性的薄弱及悲闵沉重的人生路途——既狭窄茫然又充满艰险。
当天晚上,崔莹一直守在婴儿辐射台旁,一会喂糖水,一会儿测体温,生怕出点纰漏或者生命充满变数的小婴儿的情况变差,到第二天家属来接时“交不了差”。
第二天第三天都没等到来接的“毛毛”的人。崔莹想到有可能是办大人的后事,再坚持坚持。
科室晨会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说可能要一周后才能办完后事。
小毛毛每天口头交班再到医生值班室放置的婴儿床头交班。
就这样到了十天后也没等到有人来接。这时才确定不会有人来接了。科室就这样还不知哪儿做错,就已“添丁”了。
最为难的就是崔莹,在自己的班上兜下了这么一个婴儿,不管怎么说,也有自己的原因。如按当时主班护士当即的反应去追赶,有可能这毛毛就己经“送了回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好不容易捱到了“满月”——平安的度过了四周新生儿的危险期。
后来又一天天的过去,越久越成了崔医生一人的事,似乎出现了自然的断开,与别人无关。而崔莹也没别的办法,反正不像是一件物品,找个地方保存起来便行。她只有默默的承担起小孩所有的“吃喝拉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