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开厚厚的长卷,提笔想写些什么,然而泪却洇湿了整个书卷,他重新铺开一张纸,
“殿下,我……”
只落了三个字,刘明便在屋外敲了敲门,苏维扬擦除了眼泪,叫人进来,刘明端了一碗热汤给他:“吕大夫让我跟您送的汤,怕您病了,想不到苏大人这么厉害,竟带我们打赢了这场仗。”刘明眼角也红红的:“苏大人,谢谢您。”
苏维扬摇了摇头:“不必谢。”
他来打仗,也不是想受多少赞扬的。
刘明固执道:“要谢,若非您,我们现在都不知道还活着吗。”他将热汤往苏维扬手里推:“我亲自热的,您尝尝,苏大人,以前误会了你,对不住了。”
苏维扬说:“没事”,他捧着热汤,在刘明有些期待的眼神下舀了一勺:“里面是放了什么肉吗?”
刘明点点头:“嗯,在院子里发现一头猪,给宰了。”
苏维扬不好拂他的意,便道:“好。”
刘明:“您不喜欢吗?”
苏维扬:“喜欢。”他转身舀着汤喝了一口,然后将碗放下:“谢谢你的汤了。”
苏维扬坐回位置上,刘明看着他嘴角的痕迹,久久不语,苏维扬:“?”
刘明忽然跪了下来:“大人,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苏维扬心道不好,莫非汤里有毒,他粗喘了一口气,厉声问:“为什么?”
刘明神色仓皇:“大人可还记得,当年志阳城外的刘聪,那是我的兄长,兄长膝下有一个儿子,大人每年都寄过来银钱,我有一次看见是你,我知道,是大人杀了他。”
那日晨起他还在洒扫,兵马司上下去看的那个人,便是他的兄长刘聪。
他不是掉进苏木儿的湖,而是被人推进去的。
刘明蛰伏多年,只为取其性命,可是阴差阳错,他又承了苏维扬的情,苏维扬救了六城百姓与将士,他只能以自己的薄命来抵,
功过他评,刘明不想想了,想不通了,他吐出一口鲜血,泪眼朦胧里,最后想到的,还是那沉重的三个字:“对…不…起。”
他人生最不遗憾的便是说了三个字,也说完整了。
苏维扬复杂的看着刘明,他叹口气过去将人的眼睛阖上,手一动,眼珠一转,也倒了下去。
吕燕明端着药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他惊恐地大喊:“维扬!”
七月,这场仗终于打完,南粤大乱,陷入三子夺嫡之中,火流子的制造方法被焚,再找技师也要一段时间,秦扬移居裴杨,一心陪着淳妃与孩子,
七月十五日,苏维扬的棺材缓缓入志阳城。秦益几步过去,脚下踉跄,
他想伸手抚摸一下苏维扬的脸,手抖了几回都推不开厚重的棺材。
吕燕明和宴迟面露不忍,秦益将棺材盖掀开,一把抱起苏维扬,数月不见,他又瘦了,吕燕明叫了他一声:“你要带他去哪儿?!”
秦益低头温柔地看了一眼怀中的人:“我答应了要给他一个家,我带他去我们的新家看看。之何,去帮我找个好一点儿的媒人吧,再帮我把母妃找来,我要和他成亲。”
他说着,已经忍不住流下来滚滚的泪,滴落在苏维扬的脸上,那么重,
又那么烫。
吕燕明:“别冲动,殿……”
秦益抬眸瞪着他:“之何,我要他,我就要他,他以前过的那么惨,可怜的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家,被人误会了一辈子,到死了还是为了那些误会他的人,他不欠世人,他只欠我的情,我说要等他回来的,之何,帮我,我想和他成亲,帮帮我吧。”
吕燕明心都碎了,他们殿下什么时候这么痛苦过,吕燕明狠心不下,只能答应了他:“好,我去找,一定是全大元最好的媒人,再去接胡妃娘娘,你等我,等等我。”
秦益:“嗯。”
他将苏维扬带到新盖的家里,里面每一样家具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秦益将苏维扬放在床上,想了想,又抱着他去了汤池,这里的后面有一口天然的温泉,他将苏维扬放在里面清洗干净,又帮他擦干净身子换好新衣服,然后替苏维扬按揉了全身,
最后捏着他的鼻子道:“既然不说话,那就你穿嫁衣,我当新郎,宝贝,你要做我的新娘子,被我掀盖头,知道吗?”
但苏维扬不会说话,他用被子将苏维扬盖好,这才出了屋,折杀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宴迟也在,秦益冷着脸问“怎么回事?”
宴迟不敢开玩笑:“那日哥哥替苏大人煮了一碗补药,然后我和他一起去送,一进门就发现刘明口吐鲜血,苏大人也倒在他的旁边,桌上放着一碗肉汤,苏大人嘴角沾着汤汁,哥哥验过,里面是无药可解的剧毒,奇怪的是,苏大人虽然没了鼻息,却全然不见中毒的痕迹,哥哥找了许久找不到原因,又不敢轻易乱动,那日周围也没有可疑的人。”
秦益问:“什么肉汤?”
宴迟回想了一下:“好像是猪肉的,还放了一些补品。”
秦益神色一变,但心中仍然有疑,他对宴迟说:“快,将之何追回来,不,折杀,你去,越快越好。”
折杀向来听他的话,二话不说的转身离开,秦益按耐不住,十分想请外面的大夫夫来看,但他实在信不过,只能坐着等了许久,
吕燕明被折杀折腾的杀快要吐了,一下马就扶着树狂呕,宴迟心疼的拿水给他喝,帮他拍着后背:“哥哥,给。”
秦益木着一张脸看他:“之何,维扬真的死了?”
吕燕明一愣,他推开宴迟的水,“咳”了一声“没……没死……”对上秦益杀人的视线:“这不是城门口人多眼杂,我……我也没办法吗?只能跟着你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