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兰擦干泪眼,手指抚过膝盖下柔软的羊毛,开始阅读余下的文字,然而女神的箴言却和寒冬腊月的冰锥一样刺透了肌骨。
“神明赐予般萨永恒的生命,教利安娜湖泊永不干涸。
又降下归风的自由之魂,以逆五芒星为记;
他生而丧父丧母,无家无族,应没有多余的羁绊;
他生而带有诅咒,不可远行,应对映加海有所渴望;
赐《维多利亚大陆异闻集》数卷,应将其启迪;
赐身临其境的幻梦之能,应任其畅想;
赐塔苏暖流抵达古音之井,应给他声的诱惑;
赐长翼鸟十二尺宽羽,应给他风的召唤;
赐太古晶石自由之泪,应给他最终的安息之所;
赐桐木祭台和青松流烟,应打碎一切希冀,将妄图飞翔的生灵献祭给沉默的泥土。
祈般萨永福。”
《般萨祭典》的每一个词都像尖锐的刺刀,捅破了普兰的血肉和心脏。他麻木地跪在地毯上,直到身旁所有的烛火都燃尽熄灭,空余一室黑暗。
08归风的少年
盖娅历九百九十九年,乔伊亚和普兰年满十六岁。
乔伊亚长成了一个高个头男孩,肩宽腿长,背脊挺直,穿着牛皮短马靴可以绕落日山跑三圈。普兰比他稍矮些,却因为相貌清俊,天天被村里的小姑娘围追堵截,时常狼狈不堪地来找乔伊亚挡桃花。
乔伊亚起初看到普兰被小姑娘追得到处跑,还在那儿幸灾乐祸地笑。次数多了,他莫名奇妙就烦躁起来。有一回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居然当着那群小桃花的面搂过普兰,照着腮帮子重重亲了一口。
普兰窘得满脸羞红。
不幸的是,这一幕恰巧被米勒祭司撞见了。老头子摔了烟斗,挥舞着鞭子在乔伊亚身后追了三天。
这年初夏,罗生盆地的大榕树上并排扎起了两张吊床。乔伊亚和普兰躺在里面,一边避暑纳凉,一边闲聊胡扯。
清爽的凉风吹过来,拨开树叶,露出了头顶一小片湛蓝的晴空。
长翼鸟的群居地就在附近,当年的胖小乌早已长大,有了光滑的羽毛、瘦长的颈子和一对展幅六尺的翅膀,足以在山顶平稳盘旋。但是,为了洗清幼年“不如鸡”的屈辱,小乌更喜欢往榕树里钻,以向乔伊亚和普兰展示自己精湛的飞翔技巧。
榕树多气根,悬垂如木栅。
飞一次,挂一次。
小乌缺乏经验,总是倒霉地一头撞上气根,然后扑簌簌顺着藤条往下落,摔得灰头土脸。摔多了以后,它居然熟能生巧,学会了用单脚勾住藤条,像钟摆一样在空中来回晃荡几次,再灵巧地斜刺出去。
动作漂亮,反应敏捷,只是代价巨大——每回乔伊亚和普兰一觉醒来,身上总是盖满了震落的树叶子。
当小乌又一次表演完高空杂技后,普兰掸开脸上的草叶,轻咳了两声,说:“乔伊,我在想……映加海那么大,谁也没真的飞越过。要是小乌体力不够,飞不到对岸,那我们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