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公主慢慢从袖口之中拿出一卷薄薄的纸,白纸之上,黑红交替的墨迹不知道画的是什么。她慢慢展开,将绢纸递给宁无忧,宁无忧拿在手中,看着纸左下方那四四方方的印章,目不转睛。
“这是……”
“这是先帝所画。”昭阳公主说道。
宁无忧将绢帛展开,细细的查看,可那洁白绢帛之上,除了一团朱砂,以及星点黑色的墨迹,便什么都看不出来。那朱砂如火一般,熊熊燃烧,红得如血,摧枯拉朽,似乎有人在火中,忍受烈火焚身。
他眯了眯眼,笑了笑,“我记得,先帝的丹青虽然没有出神入化,可也是师承大家国手,以他的技艺,怎么会画出这种东西来?这倒想是不小心把朱砂洒到这纸上了。”
“若是不小心洒到纸上的就好了。”昭阳公主说道,“可是这样的图,先帝不知道画了多少张,后宫中,许多嫔妃还有几个大臣都有,包括我也得到这么一张。”
宁无忧拿着那绢帛的手紧了紧,干净分明的手背泛起淡淡的青筋,“先帝为何会画这些东西?”
“因为他疯了!”昭阳公主说道。
这话音一落,木梓衿和宁无忧都感到诧异。听昭阳公主的话音,并不是诅咒先帝或者是愤怒,倒像是真的。难道先帝在临死之前,真的疯了?
“疯了?”宁无忧不解,“皇兄身体健朗,精神也不错,我南下平藩时,他也不过而立之年。平时无病无痛的,又怎么会疯?”他的声音沉下去,说道:“皇妹,慎言!”
“我说的句句是真!”昭阳公主笃定认真地说道,神色凝肃,倒像是怕他不相信似的,又说道:“皇兄弥留那段时间,病入膏肓,时而清醒,时而疯疯癫癫,他在清醒的时候,曾下旨让我入宫侍疾,不仅我,还有其他的宫妃,连太后娘娘也在。皇兄意识总不是很清楚,有时甚至大喊着‘楚王……江山易主……’或者说一些楚王叛逆的胡话。在他弥留之际,他总会让侍疾的人伺候他笔墨,他便画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甚至还盖了印玺。”
“你可是亲自看着他画的?”宁无忧问道。
“我……”昭阳公主微微一梗,“当时就我和皇兄在,不是他,难道是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虽然当时极力封锁这些消息,但是事情还是被传了出去,没过几天,便传出皇兄是被恶灵附体,那恶灵控制了皇兄的意识,所以皇兄写下这些东西,都是有所指的。后来,皇兄去世,太皇太后也跟着走了。而……”她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而太皇太后,当时也得到了这样一张皇兄画的绢帛。那图纸上,是一个女人,被悬挂在房梁上,投缳自尽。”
宁无忧沉默,只是慢慢地将手中那细腻润泽的绢帛摊平,放在桌上,“所以,你认为,这一切都是恶灵的诅咒。恶灵借皇兄的手画了这些图,图上的诅咒就会降临在谁的身上?”
“不是我认为。”昭阳公主说道,“而是如今京城的人都这样认为。他们都说,先皇亡灵未曾瞑目,如今降了大火预警。‘楚王回京,江山易主’这样的流言,不是空穴来风啊,五哥。”
☆、有鬼没鬼
昭阳公主此次将这先皇弥留之际画的绢帛拿出来,也许是经历了一番挣扎。
太皇太后的诅咒应验也许被很人多当成了巧合。但是公主手中的烈火焚身图让她感受到了恐慌和畏惧。又或者说,她是真的为宁无忧着想,希望他能够破除这个恶灵的流言。
公主的话值得推敲,关于先帝的死,关于先帝的疯,关于大成江山存亡与楚王的关系。
很显然,从宁无忧回京开始,就有人不断的给他制造麻烦,想置他于死地。若是他当个闲散王爷,安安心心地留在苏州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情。
“你这几日好好地留在府中。”宁无忧将那张绢帛小心翼翼地收好,对昭阳公主说道,“让人贴身保护你的安全。”
“那是自然。”昭阳公主说道,“我连府中的火都禁了,夜晚都用夜明珠照明。一切熟食都让人从酒楼之中买回来。”
小心翼翼到这个地步,木梓衿觉得,当皇亲国戚也挺艰难的,平时防着被人害死就算了,这回还要防着一个莫须有的恶灵和诅咒。
“楚王回京,江山易主……”宁无忧冷笑着摇头,“这句话,真是从皇兄口中说出来的。”他语意清凉,笑声中带着戏谑。
木梓衿微微抬头看了看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通透的光,映得他淡然冷漠的神色更加的冷峻。
他曾说过,皇兄与他情同手足,从来对彼此信任无他。可见人心易变,何况关于皇位。也许,身居高位久了,便会真的变得孤独猜忌,成为孤家寡人。
只是宁无忧并不是皇帝,无法理解身为一个皇帝的想法。
昭阳公主走之后,宁无忧独自在善水堂坐了许久,彻底将木梓衿当做空气了。
木梓衿以为他是因为兄长的不信任而伤怀,便想开口劝解他,却不想竟发现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睡着了。她试着叫醒他,却犹豫了。宁无忧若是有起床气,她叫醒他不就吃亏了吗?
思虑了一番,她将软榻上的毯子轻轻地盖在他身上,柔软的轻薄毯子刚刚贴在他身上,他便睁开了眼睛。
他蹙眉,疑惑地看着他。
“木梓衿,你对本王说过,你不信世间有鬼,只信人心有鬼。”他微微垂眸,目光似乎恰好就垂落在她微微扬起的视线中。
她点头,说道:“我以前也是怕鬼的。”黄粉覆盖的脸带着几分追忆。
“嗯?”他将身上的毯子收好,随意叠了叠,放在腿上,“你既然也怕鬼,那又如何帮本王破案?不如尽早离去吧。”
她当然听得出他口吻中的戏谑,看来心情并不抑郁。她站起身,一笑,说道:“我小时候有一大堆玩伴,都是皮得不得了的男孩儿。有个叫赵知良的,王爷你还记得吧?”
“嗯。”他敷衍地点点头,应道。
她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赵知良那小子,从小就在衙门长大,和我也算是青梅竹马。”
他微微蹙眉,看向她,“那时你穿女装?”
“当然不是啊。”她有些摸不着他这样问的原因。
“那你和他也算不上青梅竹马。”他淡淡地说道。
“是不是不重要啊。”她很随意的挥了挥手,“重要的是,有一次,我娘亲在义庄验尸,恰好他也跟着他那个捕快父亲来了。后来因为我们的父母都出去办事了,留我和他在义庄。义庄里放的都是尸体。他便骗我,说尸体会变成鬼。问我信不信。”
“你信不信?”他问道。
“当时还小,不懂什么是鬼。”她挑眉,“可赵知良那小子,趁我打瞌睡迷迷糊糊的时候,装鬼来吓我。我当然是被吓到了。差点哭出来,可也不知怎么了,他装得不像,不过就是躲在黑暗的地方学鬼叫,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抄了笤帚就去打他,把他打回原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