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问:“怪,有用吗?”
更何况于安歌的仇与她何干,她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替于安歌烦恼。
于修远的脸冷了冷,声音中透着试探:“安歌,你从前可从不敢如此与爹说话。”
虞稚黑眸无波无澜,平静得淡漠疏离,从容和缓:“父亲,人是会变的,没有人会一直站在原地。从前,一点也不重要。”
这句话震得于修远惊愕,仔细凝视了虞稚好半晌。
窗外,雪尘从竹叶间穿跹而过,冰晶叠结,透出细密的叶纹。恰如面前的料峭少女,露出了纤巧锋芒。
“你……”于修远终于打破天窗说出了目的,“可知晓方家还有什么旧部?”
话音落下。
原本是机密之谈,谁知虞稚居然低声一笑:“这样愚蠢的法子,是哪个无知妇人想出来的?”
于修远的脸色一沉:“安歌……!”
“你问这个,无非是想摘干净自己的嫌疑,以示自己的忠诚。”
虞稚的声音澄澈清冷,缓缓而出,平静从容中泛起万丈波涛,“可你有没有想过王上会怎么想?方家叛乱之事已过去了那么久,为何你才上报?你是在犹豫吗?又或者,你从何处得知?是我吗,我与你,可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
她字字珠玑,听得于修远背后凉,令他如坐针毡。
“你这样做太刻意了,急于撇清,本不疑你都要起疑心了……”虞稚拖长尾音,纤指挑起一根毛笔把玩,“一个旧部出来了,保不准还有另一个,怎样才能连根拔起呢……?”
毛笔在指尖打了个圈,蓦地划破冷空,尖锐的笔尖直指于修远的鼻子,血红泪痣泛起危险,朱唇微启:“杀、无、赦。”
掷地有声的三个字猛地击中于修远,他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冷汗已从耳前划过。
虞稚浅浅低眉:“我倒是有个办法,想听吗?”
于修远不由自主地张口,没有一丝犹豫地问:“什么?”
“你得让王上、朝野、天下人知道,你在府里做什么,府中都有什么,知道你有多干净。”虞稚微微侧身,将毛笔丢进竹筒中。
闻言,于修远气笑了:“你以为我不想?可他们如何才能知道?”
“收留阆西难民。”虞稚一字一顿,遂仔细说道,“让他们在府中暂住,并在府前施饭,等待重返家园。难民们会看清一切,庙堂自会知晓。还可以树立个良善的清官形象,就看你能不能忍受了。”
于修远一怔,双眸深沉,似在思考这个法子的可行性。
这法子虽说费时费力,但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不仅可以洗脱嫌疑,还可以收揽民心,说不定会名留青史!
但是……
半晌后,他侧过脸,好似遗憾地叹了口气:“可于府没有那么多钱施舍……”
虞稚的黑眸明彻如渊,洞悉一切。
他这哪里是没钱,就算没钱也可以尽力而为,他就是舍不得银子罢了。
“早就备好了。”虞稚微微斜眸,扬声唤道,“抬进来。”
话音落下,于修远看着书房门打开,两名家丁抬着箱子走进来,打开后,白花花的银子露出真容,闪瞎了眼睛。
两名家丁惊愕得面面相觑。
三小姐去哪儿搞来的这么多银子?他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于修远怔怔地起身,直直地盯着箱子中的银子,良久后咽了口唾沫,再看向自己的三女儿时,眼神骤变。
“见着王上的时候顺便告诉他,这些银钱是我从赌坊赢来的。”虞稚漠然地扫过箱子,举步向门外走去。
一个流连赌坊,赌技如此高的女儿,又怎会与叛乱有干系呢?
“对了。”
虞稚在夕阳中回,一层层夜幕拔地而起,晦暗的光影映在她的侧颜,忽明忽暗之间明珠生辉,“那副画是赝品,岑老的画皆作于晋制上品丝帛,单缠股重三层,这不过是普通的绢布罢了。”
说完,背影消失在了重重墨色中。
于修远狠狠地一愣,遂快步回到书桌前,拿起画轴细详,瞳孔颤抖。
他欣赏了那么久竟没有现,这绢布普通至极,根本看不出细纹,定是造价低廉的混麻布……
晋制上品丝帛……那可是曾经的皇家贡品,安歌是在何处见过?
不……她不是安歌……
绝对不是……
但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嫡女儿,不是他梦寐以求的吗……
她说的对,从前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