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连再想推辞的话语也说不出,郑妈妈那眼神死死的瞪着珍珠,叫珍珠僵坐到了凳上,手指哆哆嗦嗦的放到了弦边。
徐耀饶有兴致的看着珍珠那略显抗拒的动作,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越发有了兴趣。
他喜欢看见这样的眼神,这样恐惧无助却又什么都不敢反抗的眼神,就像是当初自己抖着身子给张承志磕头那样。
似乎在这一刻,坐着的和跪着的就变成了坐着的和坐着的,他似乎体会到了当初张承志的快乐。
不对,自己可比他要快乐多了。
番外——张家
徐耀得意之际,忽然听见外头脚步纷杂,大呼小叫的,那抬轿的轿夫在门外探头探脑,碍于是徐耀叫过来的,他脸上有些过不去,便起身往外走,呵斥道:“吵嚷什么?里头珍珠姑娘正要弹琴呢。”
那轿夫慌慌张张叉手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徐老爷,我远远的瞧见官兵围了东街,怕是要出什么大事哩。”
“什么?”徐耀惊声,他心里发虚,几乎一瞬间就联想到了自己身上,也不再多问,只叫轿夫进去同郑婆子说上一声,让她帮忙结了轿费,自己茶馆担心出事,得赶紧回去瞧瞧。
见两个轿夫都进了院子,徐耀把轿夫搭在抬杆上的裋褐衣裳取了就往西边跑去,不管是不是查他的,这地方待不得了,得赶紧走!
一边跑一边心里还懊悔,要不是为着做珍珠这个花娘,他该早些时候就乘船去异地躲风头的,何苦现在有败露的风险。
徐耀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吸取此次教训,下回,下回绝不会这样了。
他脚步飞快,见着巷子就进,遇见窄街就穿,东拐西扭的,就这么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等张主簿带人赶到时,又是晚了一步,那郑院里里外外何曾见到徐耀的人影呢,根据那轿夫和郑婆子的口述,“徐老爷听说外头出事就往茶馆去了,怎么大人就没遇到?”
“该死!该死!”张主簿一脚就踢翻了矮凳,怒目圆睁,只觉被这个小子狠狠耍弄了一通。
谭塨却发觉了古怪,凑到张严身边提醒道:“大人,不对劲,他倒像是怕被咱们抓着。”
“他勾结水匪,怎么不怕官府的人。”张严冷笑了一声,自古贼见着官可不就如同鼠见着猫一般的溃逃么。
可谭塨是经年老衙头了,抓过的贼人不在少数,便是水匪劫盗也没有这样畏惧的,不到上刑绝不认罪,被抓时还要坚称自己个没罪呢,怎么徐耀就怕成了这样,似乎笃定自己被抓就是个死的。
听谭塨这样一分析,张严猛然一转头,“这么说……这么说,恐怕就是他了!”
“小的也不敢保证,只是确有几分蹊跷。”谭塨也不好太肯定,万一不是呢。
“有几分就够了!”张严按着谭塨的肩膀,眼神死死的盯着他,“他就是会飞,这点时间也出不了城,谭衙头,只要你抓着了人,我张严记你这个大人情,绝不会忘!”
谭塨等的就是这个,要不然他何苦跟着张严奔走抓人呢,自古说流水的光铁打的吏,夏老爷早晚要走,可张主簿却是一直扎根在县城,能得他一个人情,可比知县老爷的赏识有用多了。
他领命就要带人锁了城门,才走几步,忽听见张严补充了一句,“这贼子擅逃,谭衙头千万莫让他再逃第三回了!”出了清平县,张主簿就是再有脸面也没法跨县抓人,恐怕就难报仇了。
见谭塨有些为难,张严咬牙切齿道:“死活不论!”不管这小子是不是杀害了志儿的真凶,在这个时候逃跑,就该死!
他们这番对话,压根就没想瞒人,清清楚楚的传到了郑婆子和珍珠的耳朵里,郑婆子还犹可,她又不知那前因后果的,只以为徐耀犯了事,后悔没在方才就逼着他多拿些银子;可珍珠却一下就联想到了宝珠的事情。
是了,是了,宝珠先前就爱往他茶馆里跑去,就算嫁到了张家也时常的打发人去茶馆里买茶,两个人拉拉扯扯的至今都没断了联系。
珍珠也买了福仁茶,当天晚上趁着郑妈妈睡了,她挑灯对着那茶叶一直琢磨到天明时分,多少也有些揣测,虽说茶叶里头不能掺杂东西,可那橄榄核里却挺能装的,她用簪子尖掏出核里的茶叶,里边可有半颗花生仁大小的空当呢,说不准就藏了什么毒药的,害了宝珠的命。
珍珠有这番猜测,便自觉捏了一份把柄在手,她才受郑妈妈的逼迫,这会得了消息就如同抓着根救命稻草,也不知哪来的胆气,竟然敢对郑婆子开口:“妈,三姐虽然没了性命,可她生的孩子还在,咱们得在他跟前多露露脸呀,时常的过去看看送些东西,外人见了也只会觉着咱们两家亲厚不是。”
“哎呀,”郑婆子稀奇的看了珍珠一眼,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笨嘴拙舌的女儿能说出这样有条理的话来,“不过却是有些道理。”
郑婆子看着外头站着的两个官兵心有余悸,差一点,那遭瘟的徐耀就成了她家的女婿,自己可就要受连带的罪责了,必须得讨好张家,免得得罪了张主簿去。
“事不宜迟,这样,你现在就去张家拜见大娘子,就说宝珠的死实在是她命薄,嫁出去的女儿我们也不好多掺和,就由着大娘子做主身后事吧。”郑婆子心疼的递出徐耀给出的两个银元宝,“诺,这是咱们的礼。”
珍珠接过银元宝,沉甸甸的分量倒把她悬在嗓子口的那颗心牵坠了下去,安安稳稳搁置在了胸口,胆气越发壮了,哪怕门口有人拦着,珍珠也强做镇定道:“我是要去张主簿儿子家拜见,难道你们就没听说我姐姐生了张主簿孙子的事?真说起来,我们才是一家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