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百叶窗外是日光昏沉的阴天。
世界重新归拢于一片足够平静的暗色。
裴致礼没有说谎,他大概是真的有点困,也很累,他很快就睡着了。
他的头侧着抵在沙靠背上,睡得有一种违背他本性的安心与放松。
郁启明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单手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开始阅读处理工作邮件。
回复完第三封邮件,办公室外的走廊开始响起卡点班的同事路过时谈天说笑的声音。
小言说她放假三天和男朋友看了三场电影,看得她腰酸腿疼。
旁边已婚的女同事就笑着对她说:“腰酸腿疼不止是因为看电影吧。”
小言恼羞成怒:“哎呀,什么污秽的东西,不要对纯洁可爱的小女生开黄腔啦姐!犯法的!”
“知道了知道了,咦,今天郁助还没来上班吗?”
小言像是停顿着也瞄了一眼:“来了吧,看到他车了。唔,他可能在裴总办公室……吧。”
“最近裴总时常偷偷开小灶哦,打包还带上了郁助,每天两个人吃饭时间就在办公室谈什么密事,连门都要上锁,啧啧啧,叫我看,郁助真是惨的哦,午休还要被强行加班——”
小言尴尬地笑了两声:“是、是吧,哈哈哈。”
声音远去,没有吵醒睡着的人。
郁启明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又落到了握着他的那只手上。
其实,在郁启明的固有印象里,裴致礼一直比他高那么一点。
以至于时隔多年再见,郁启明平视裴致礼的时候才现,原来在过去了的这些年里,他客观上也的确已经长大了很多。
一直需要仰视的那个人已经停止了生长,而他渐渐追平了这一份生理上的差距。
从身高,到手掌。
这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它如此直观地告诉了郁启明,原来他们是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以至于郁启明那些固有的、对裴致礼的印象都变成了一座又一座虚幻的海市蜃楼。
而他的感受应该和裴致礼的感受也偏差不远,彼此默契地装成陌生人与上下属,在独处的时间里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一句多余的问候,他们甚至至今没有认真叙过一次旧。
不能开口问过去这几年好不好。
乔丰年是隔在两个人中间迈不过去的山,郁启明想,裴致礼大概依旧不了解什么叫做七年的恋爱。
分手绝不仅仅只是彼此讲一句结束,然后潦草搬出同居的房子就算结束。
他需要做情感的切割,需要做理智的重塑,更需要做习惯的改变,然而他要做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二十天的时间太短,郁启明甚至还没来得及想好应该如何把这一件事情告知给他们的外甥宋学而。
成年人之间关系的结束不应该牵扯到小朋友,何况对于宋学而来说,乔丰年在她心里的地位跟他这个亲舅舅几乎没有任何分别。
小朋友在今年夏天暑假结束前就已经跟乔丰年约好要去瑞士滑雪——而现在距离寒假已经不远了。
该怎么和小朋友解释才能最低限度地避免她受到伤害?
郁启明依旧还在犹豫。
睡熟了的人手掌松了一点力道,郁启明回神。
大概是握的时间足够久了,连他的指尖已经沾染了对方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