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通被点了名,站出来朝当庭一拜,道:“圣主在上,殿下的道理,老臣不敢妄议。”
元隽闻言,顺势又将目光放在启元身上。
他本以为启元不会说什么,可启元却出人意料的开了口:“你们兄弟皆是王兄的亲子,王兄之子,便是朕之子,朕心有偏私,亦是人之常情。”
元隽心头冷笑,只道陛下就是陛下。
他深深一揖,而后继续刚才的话,说道:“陛下,在这等假设之中,婕妤之死既是必然,那她临死之前,又如何会留下这些所谓证据呢?”
“婕妤既已是臣安放在后宫的细作了,且又在陛下身边受宠多年,以陛下的耳聪目明都未尝得见半点端倪,临了倒犯下这么个错误……啧,实在难以叫人信服。”
他话音落地,四下寂静片刻,冯通没有说话,倒是元殊这时候突然开口道了句:“话总是有许多种说法的,唯有事实、证据是托赖不得的。”
元隽冷眼朝他看去。
满殿人的目光都齐聚于太子殿下身上,元殊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人有失手,再是如何心细如尘之人,也难保一世到死都没个马虎的时候。比起那封封书信的铁证如山,这等悖理之处,并不足以洗净王爷的嫌疑。更何况,谁又知道,这些铁证,是不是为了成全王爷言辞中的这番道理而故意留下来的呢?”
他这样说着,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身,当庭对峙起来。
元殊淡淡
一笑,看着他的眼睛问道:“王爷应该很清楚吧?铁证即便有再多的漏洞,只要你无法证明其中存伪,它便依旧是铁证。在铁证面前,纵使君舌灿莲花,也都是百口莫辩的。”
元隽目光一深,两人相峙许久后,他转身敛裳,对着启元俯身跪下。
“皇叔,臣侄敬天尊君之心,昭昭赫赫,日月可鉴!望皇叔英明圣裁,不使忠臣良将寒心!”
闻言,元殊有意一蹙眉,立时咄咄逼人道:“王爷军功显赫是不假,可这话里话外……父皇,恕儿臣多心多思,总觉这其中多了一丝威胁之意,实在有是有些放肆了!”
这时候,一旁的摄政王开口了:“太子殿下倒是颇具自知之明,既然清楚自己多疑的毛病,有些话,其实也就不必说了。”
“好了!”
就在殿中渐成剑拔弩张之势时,启元低低一声呵来,声量不大,却使得满殿刹然寂静了下来。
“陛下息怒,龙体为上!”到了这一步,沉默许久的冯通方才站了出来。
启元的目光从殿上诸人间一一扫了过去,最后停在冯通身上,问道:“冯卿,依你所见,此事该如何处置为上啊?”
冯通沉吟片刻。
他面色颇为纠结,似是十分为难于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可却又偏偏不得不说:“诚如太子殿下所言,铁证面前,实在无可辩驳。臣虽不忍见英才陨落,但却更加不可见陛下龙体受胁,我大齐律例虚置
。”
说着,他极为痛心的望了眼跪在那里的羽雁王,为难了片刻,忽而一跪,情真意切的叩首求道:“唉……!陛下,此事上,王爷纵有千罪万错,但请陛下看在先王遗德,便宽恕王爷死罪罢!”
“呵,太尉大人还真是会说话,陛下尚未有定夺,您这里却已连我元氏子孙的‘死罪’都给定下了!劳您这样巴巴的求恕,我家侄子且担待不起呢!”摄政王说罢,也不管冯通是何反应,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后,便抱拳朝启元道:“皇上,羽雁王……”
“皇兄,够了。”启元闭目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朕早已说过,待清宵偏爱之心,朕与皇兄皆是一样的。”启元顿了顿,目光深深的望着跪在地上的人,半晌,忽然道:“清宵,你抬起头来。”
元隽心头一动,应声抬头,不远不近的距离中与他对视着。
又是一阵沉默后,启元问道:“你可知,铁壁城暴乱初定之时,朕下旨传你回京的本意是什么?”
元隽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么句话。
元殊亦然。
沉吟半晌后,元隽回道:“无论陛下的本意是什么,于清宵而言,在朝在野,皆只有守护帝祚正统之心,朝夕不敢忘守本份。”
他抱着就此止住话题的心思,可启元却并未如他所愿。
“本份……这两个字好啊!”启元叹道。他朝元殊望了一眼,继续道:“就因为太子失了本份,朕念及膝下稚子
冲龄,这才想给你换一个本份。”
他还是说了。
这样的话,被他说得轻描淡写,元隽最终得到了这个让他萦怀许久的答案,可是得到之后,他才知道,比起元殊的喜怒、两人间的关系,这个答案,他宁愿不要。
元隽叩首:“臣担当不起。”
启元笑了笑,“可你却担当起了弑君的嫌疑。”
“臣,不敢。”
启元抬掌,几度拍在那一摞书信上,仰首唤了数声‘兄长’,最后长出一口气,道:“您在天有灵,您看看清楚——您的这个好儿子,是他不让我尽我的本份呐——!”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是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