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裴筠筠顺势一忖,立即便推测出了一个大概。
“难道说……元蔚在世时,曾受过什么毒物侵扰吗?”
元隽垂眸一颔首。
裴筠筠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捋了捋思绪,缓缓推测道:“元蔚中过毒,一直未得皆解,此事启元知晓,所以在他派人来给‘元蔚’诊脉时,未免暴露,你便……”
“你……”
话说到这里,她再努力,也难以将后头的话说出来。
元隽看着她,目色温柔,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将旧事与她一一道来。
“哥哥十来岁时,跟从父亲行军,在山中中过瘴气之毒,其实那毒性原非无药可解,但因军中艰难,来不及及时医治,等到战事结束后,他中毒便很深了。”
“当时回到羽雁,哥哥中毒昏迷之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后来经过医治,虽也活蹦乱跳了,但这毒已入骨,到底除不尽了。平时无恙,一旦碰上时气不好时,他全身的骨头便如拆裂一般疼痛……这些事情,外人不知道,可两位叔父是自家人,自然都是一清二楚的。”
他语气平静,话也说得顺畅,可她每听一句,攥着衣带的手便要更紧一分。
他说:“启元寻了太医来看诊,不过了他这一关是不行的。幸而羽雁起兵之初,幼安为防不测,一早便曾暗中给我派了良医过来。彼时为了瞒过太医,我便请大夫配了两剂毒,第一剂,仿的是蛰伏人体经年的瘴气之毒。
”
此一剂,为的是过给元蔚诊脉的一关。
“第二剂,则是能使我体内毒素紊乱的毒。”
这一剂,为的又是过给元隽诊脉的一关。
这亦此亦彼的身份,荣耀两份,痛苦也是两份。
“你真不怕死啊!”她霍然起身,气得发抖:“素来药性与体质都没个绝对之说,别说是什么朗月良医,就算是裴绎来配,也未准就能保证你吃下去绝不出意外,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啊!”
想到那遥远的旧事,她此刻看着眼前好端端的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单单是‘后怕’二字,已然形容不尽她眼下的心情了。
而元隽却说:“因为没有别的办法。”
裴筠筠赫然一怔。
有些事,做与不做,从来是没有选择的——除非,他选择任人宰割。
他淡淡一笑,有意宽慰她,拉着她的手重新坐下来,“幸而朗月良医,从不叫人失望,毒药与解药一起配出来,在太医先后诊过两副脉象之后,我立时便服食了解药,解了大半的毒性。”
解了大半的毒。
也就是说,还有余毒在他体内,经久不化。
她看着他,半天没说话,脸上却是一副恨恨的,要哭的神色。
元隽伸手过去揉揉她的脸颊,连连道:“别这么看着我呀……其实我也是挺爱惜自己这副身子骨的。刚刚改朝换代时,我曾私下里偷偷去过一趟朗月。一是为我的处境,向幼安求援,二来,也是想让他给看看,我体内三番
两次积攒下的余毒还可解不可解。”
他说完良久,却见裴筠筠半点要问话的意思都没有,他忍不住,问道:“怎么,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这天下第一圣手是怎么给我断的脉吗?”
裴筠筠冷哼一声,“有什么可好奇的。若然能解,他还能不给你解?”
——若然能解,我给你把脉时,又怎会把不出个平安来?
元隽默然一笑,心里倒有点自责。
是自己疏忽了,他想,早知道今日会惹她这样担心,便该一早就告诉她的。
他说:“不能解是真的,但……却也不必解。”
裴筠筠皱眉,一脸的不解。
随之,元隽便告诉他,自己的身体,当初经裴绍亲自医治过后,毒素虽未清,但却已于寿数安康无碍,甚至于,还得来了一个百毒不侵的意外之喜。
裴筠筠乍然一听,心里大喜过望,可来不及多欢喜些时候,转头又绷紧了脸。
她警惕问道:“真的?你没骗我?”
元隽颇为嫌弃的看了她一眼。
“你以为我是你么?”她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道:“你若不信,以后见了朗月王,你自己问去。”
她沉下心来,仔细想了一番,觉得这话是真的可能性极大。
裴绍的医术举世无双,裴绎的配药天下无二,这兄弟二人的手腕,她是最有经历,也最有说话权力的人。
更何况裴绍一早知道她对元隽的心思,早前在朗月时,也并未就元隽的身体情况与她多提点
什么,如此想来,元隽应当是当真无碍的……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元隽适才所说,当时渡海,亦是为自己的处境向裴绍求援的话,不由问道:“也就是说,阿绍当真从头到尾都知道你的秘密?”
元隽甚为坦然,颔首道:“他与裴绎都知道。”
即便对此早有猜测,可经他之口亲自承认了,她心里还是免不了一阵动荡。
裴绍啊裴绍,她将这名字咬着牙念了数遍,在心里默默给他记了一笔。
一提起身份的事,元隽忽然想起之前在府中,那件将她送进自己眼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