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能忍受何廣健對弟弟妹妹們也這樣肆無忌憚的侮辱,哪怕是言語上的。
她當年的絕望,絕不會讓妹妹再嘗一次。
人的情緒累計從來不是一朝一夕,裴蘭即使是座山也有崩塌的一天。
今夜何廣健的那些話深深扎進了她的心裡,她垂著頭,因此沒被別人看到她現在的表情。
直到何廣健罵累了睡著,裴蘭始終維持著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
她在那短短的幾小時裡想了很多很多。
當年她十九歲。
姑父把她從工廠著,叫回來,給了她一袋米讓送到隔壁村,裴蘭不疑有他。拎著米上門後,何廣健的母親笑眯眯的把她迎進門,然後給倒了杯水後悄悄的出去了。
緊接著何廣健不知什麼時候鑽了進來,在裴蘭察覺到不對時,門被老婆子從外頭鎖上了,她震驚中回頭看到的就是一步步向她走來的何廣健……
後來他們母子把她鎖在房間裡不給吃喝,說她姑父已經用三千塊把她賣給他們家,如果跑了也沒事,那邊說跑了大的還有小的,到時等裴夢長大了再抵給他們。
裴蘭被迫留下,大著肚子找機會偷跑回家尋求姑姑的幫助,姑姑根本做不了主,告訴她女人都要嫁人,抹著淚任憑何廣健上門把她強行帶回去。
她掙扎過,反抗過,也提過離婚,可是每當她開口,那對母子就會聯合起來暴打她。她有一次最遠都已經跑到了火車站,眼看離上車只有一步之遙,只要上車就能獲得自由。
但弟弟妹妹們的臉在她面前閃過,還有剛出生不就,尚在襁褓的女兒,裴蘭始終無法狠下心登車。
最後她獨自一人蹲在車站洗手間哭了很久很久,然後一個人走著回到那個恐怖的「家」。
她的希望從那天起就斷掉了。
裴蘭不把自己當人看,以為只要忍耐就能活下去。但事實上,她的忍耐換來的是更加沒有希望的未來。
她終於意識到,不僅是自己,她的女兒們,她的弟弟妹妹,最終都會被她拖進深淵。
往日一幕幕在腦中浮現,裴蘭恍惚中慢慢下定決心。
柴房的斧頭很久沒用有些生鏽鈍了,裴蘭個子嬌小,一個人拎著卻不覺吃力,經過院子的時候,本來皎潔的月光忽然黯淡,颳起了大風,好像知道今夜將發生什麼。
拎著沉重的鐵斧回來,裴蘭站在床前看著還在睡夢中毫無自知的何廣健,面無表情的舉起斧頭,重重劈了下去。
第六十三章
等到裴蘭清醒之後,床上的何廣健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樣貌了。
面對滿床狼藉,裴蘭並不後悔。她只是忽然感到一陣疲憊,扔下沾著血的斧頭後緩緩坐到地上,長長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笑了。
可是笑著笑著,她又哭了。
殺了何廣健她沒有一絲悔意,但……她的女兒們該怎麼辦?
她們還那么小,明天天亮,她們又該怎麼面對這一切?
裴蘭於是用滿是血的手撿起地上摔碎的手機,這個時間弟弟應該睡了,她本不願意打擾,但此刻除了弟弟,她沒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幫她把女兒們帶走妥善安置。
可惜三個電話都無人接聽,裴蘭冥冥中感覺到,也許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因此天蒙蒙亮後,裴蘭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一個人推開家門出去,到了鎮上的派出所投案自。
殺人償命,這個道理她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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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她斷斷續續講完事情經過,病房內所有人都沉默了。
年輕的女警沒忍住發出一聲嗚咽,抓著抽紙擦眼淚,為這個苦命又可憐的女人。
裴柯知道姐姐真正想說的話,他保證道:「你放心,我會把燦燦媛媛都帶走,誰都不能欺負她們。」
「對不起……」裴蘭的眼淚大顆大顆的順著瘦削的臉頰往下落,她知道自己到底還是拖累了弟弟。
裴柯搖頭:「我們姐弟不要說對不起,你從來不欠任何人。」
分鐘很快過去,他們也不得不離開。儘管很不舍,黎耀桐只能和裴柯先一步出去,女警看出他們的擔憂,起身認真的說,「我會照顧好她的,放心吧。」
出來後,外面的夜更深了。
高律師開車把他們帶到旅館,給他們一人開了一間房,「今天時間太晚了,你們好好休息,明天起床後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說著她看向黎耀桐,微微一笑:「你姐姐委託我來的時候,順便把你也委託給我了,現在起你要好好跟著我,不許亂跑哦!」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黎耀桐小聲嘀咕著。
然後他不得不在高律師的注視下乖巧刷卡開門走進自己那間房,親眼見他回自己的房間,高律師才滿意得也打開她的房間門。
誰知等高律師進屋,黎耀桐的房門又悄悄打開,一溜煙竄進了裴柯的房間。
他不想自己住,反正在裴柯家的時候兩人天天擠一張床,也沒什麼不合適。只是那時兩人都情竇初開,各種旖旎心思,此時因為裴蘭的事,他們誰都沒有想法,黎耀桐只是怕裴柯一個人又胡思亂想。
兩人躺在一張床上,屋內安靜的只能聽到空調往外吹風的聲音。
黑暗中,裴柯輕聲說:「明天我們一起去接燦燦媛媛吧?」
「好。」黎耀桐在被子裡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你不要擔心,高姐姐是我姐御用的律師團里最厲害的,她一定會想辦法幫蘭姐把量刑降到最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