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们闻言,先是怔愣片刻,才渐渐有人反应过来沈前辈这话中的深意。
有人急道:“前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等年轻,修为浅薄,如何担得起这等重任?这些年,若非您与云前辈一力承担,只怕我们早就死在魔潮之中……”
“你说的不错,若非我与阿燃一力承担,琴鸥岛不会成为现今对人族而言唯一安全的地方。”沈忆寒打断了他,“但如今没了阿燃,难道你们就甘于让琴鸥岛沦陷?就甘于让这岛上数百万人族星火,覆灭于一夕之间?”
“……”
“可是,即便云前辈不在了……只要仍有太宗主您主持大局,我们心中总能有个安定……”
“活下去,难道仅靠的是心中的安定吗?”
“需要仰仗他人,寄于外物,这样的安定就如同掌中握沙,早晚会消散殆尽,那不是真正的安定。”
“不要去求、去等、去靠。”他看着那孩子道,“对我也好、阿燃也好,把你们曾经交付出的依赖、仰仗收回去,从今以后,也不要再依赖、仰仗任何人、任何物,人族星火相承万余年,靠得从来不是这些,而是困境中从不泯灭的向生之心。”
众修士们怔怔看着他,鸦雀无声,沈忆寒却没等他们回神,已抱着云燃起身,化作一道遁光,飞向琴鸥岛后山禁地之中,声音渐渐远去。
“今夜过后,我会在岛上留下一道结界,有此结界,十年之内,魔物无法上岛,至于十年之后……琴鸥岛是生是灭,便寄于诸君一身。”
当日夜里,琴鸥岛上落下了一场桃花雨。
接天蔽日的桃花纷纷扬扬,飘散而下,温柔的笼罩了整座海岛,也零落成泥,覆盖了那被血色浸染的海岸。
这一场花雨,数日不散。
自此以后,那些从前每日都要疯一般,对海岸起侵袭的魔物们,竟然真的都好像迫于什么威慑,远远的退于琴鸥岛海岸百里之外了。
等到众修士心急如焚,终于将后山的禁制破除,闯入那间静室时,静室之中已经空无一人——
香案上唯余一柄长剑、玉笛,静静交叠相依。
*
沈忆寒对引他入梦的天道,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天与人道,仙与魔道,昌繁枯荣,覆灭滋长的答案——
不在孰枯孰荣,孰生孰灭,而在阴阳并济,明暗相依。
有仙而无魔,则仙将不仙,有魔而无仙,则魔亦不魔,一界的法度自当如此,每当这二者失衡时,也既是失控来临的前夕。
所以无论是梦境中还是梦境外,灵虚巨渊封印的松动,都是必然生的。
只是在梦境中,因为他和阿燃的存在,仙魔之间的天平更加完全的倒向了一边,于是天平彻底崩溃时,失控的也就更加彻底。
但失控也是一种重构,唯有崩溃后的失控,才能迎来新的秩序,不破不立,若琴鸥岛上幸存的人修永远站在那摇摇欲坠的天平上,虽可保朝夕安稳,梦中世界新的秩序却也永远不会到来。
朦胧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深海,入梦前的那个声音,再次在他耳畔响起。
“你认为你给出的答案,是正确的吗?”
“如果我的答案不正确,元神寂灭之后,我就应该回不到这里了,对吗?”
“……”那个声音沉默了。
“我的答案是否正确,你掌控此界秩序数万年,难道无法判断吗?”沈忆寒反问它,“还是我可以认为,你其实并不愿意承认这个答案才是正确的,否则又何必在梦境中试图误导我、吞噬我?”
“……”又是长久的沉默之后,那个声音才道,“我被欺骗了,你并不是该被选中之人,你的入梦只是一场意外。”
“我的使者该是人族之中的佼佼者,而你并不是他们之中最具天分,最为勤勉,也最有极致气运的,你的答案即便能延续平行世界的荣祚,也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平行世界……”沈忆寒喃喃道,即便他从前并未听过这个概念,可却也还是在第一时间领悟了其中的含义,“所以……这的确并不是梦。”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抬起头看向周围无边无际的黑暗。
“你没有办法,否认我的答案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