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虎作为李自成麾下的老顺营,对城市攻防,自有一番独到见解。在对付骑兵方面,说不定也有一些经验。
昨夜,经过方以智一番劝谏,朱慈烺开始意识到,招降匪会造成不小的政治负担。
背上不孝的罪名是一方面;让士绅阶层侧目和怀疑,是另一方面。
此外,顺营里还有大量顽固分子,他们对李自成忠心耿耿,对朝廷成见很深。如何消弭矛盾,如何让他们将刀口指向满清,很考验政治智慧。
朱慈烺思虑一夜,仍没完全想好对策。可如今军情紧急,他不顾得那么多了。
一行人快步回到县衙,不久,近四十名囚犯被带到大院,乌压压地站成七八排。
放眼看去,囚犯们的腿脚还带着镣铐,身上满是拷打的痕迹,尽管经过大夫的治疗,依然触目惊心。
而囚犯们看到大明太子就站在几步之外,神情极为复杂。
惊讶!
仇恨!
还有一声叹息。
大明国幅员辽阔、土地肥沃、百姓勤劳,理应是富饶之地,人间乐土。
如果不是崇祯皇帝胡搞乱搞,天下百姓不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泱泱中华,不会宛如人间炼狱。
这是李自成灌输给他们的思想,他们深以为然。
因为他们在各地见过很多藩王,个个肥头大耳、跋扈庸俗、全是趴在老百姓身上吸血的蛆虫。
大明有这样的皇帝,这样的皇室,老百姓哪能有好日子过呢?
然而,眼前的朱明太子,与他们见过的藩王有些不同,看起来,似乎真和赵大勇说的那样,有股子明君气质。
如果这个人当国,而不是崇祯老儿,天下还会大乱吗?
“会,一定会。如果他是明君,那我……我岂不是成了乱臣贼子,天下的罪人?”
程虎站在最前排,双眼紧盯着朱慈烺,心中思绪来回激荡。
他不断告诫自己,闯营造反天经地义,没必要愧疚。朱明不义,应该被老天爷惩罚,应该被天下人惩罚。
“没错了,他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是个阴险狡诈之人。就像崇祯老儿,明明刮尽老百姓的骨髓,还假装很节俭。假惺惺,嗯,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程虎双眼瞪圆,向前怒目而视,眼中仿佛随时能冒出火来。
其他囚犯也有类似的心路历程,同样露出了仇视的目光,宛如面对杀父仇人一般。
朱慈烺善于察言观色,哪会感受不到这股仇恨。他在台阶上环视一周,现满院子的敌对情绪,便向身边的方以智低声吩咐了几句。
方以智听完立即跪在地上,大声道:“殿下,这些人无君无父,冥顽不灵,不值得……不合规矩啊。”
“去吧,就在本宫的房间里,你是翰林学士,你去正合适。”
“殿下……”
“让你去就去,这是本宫的命令。”
朱慈烺摆出了国之储君的身份,以示没有商量的余地。
方以智回头看了看满院子的囚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起身,招呼两个士兵一起前往后院。
程虎冷冷地看着这对君臣,眼中满是不屑。
朱小儿房间里是什么东西?多半是金银珠宝吧。哼哼,妄想用钱财诱惑咱们变节?不可能。
顺营的老闯兵老闯将,不可能向朱明投降,宁死也不会。
朱慈烺再次环视一圈,见大院内除了仇恨,还带上了一些讥讽,不禁深深叹息。
前夜,他用金刀立誓说服赵大勇等人,现在,他要抛出一套理论,说服天下人。
包括顺营残部,包括方以智那样的忠臣,甚至包括崇祯皇帝在内的逝去者。
他上前几步,对站在最前排的程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为什么造反?”
“哈哈,哈哈,要杀便杀,何必问东问西。”程虎傲然矗立,大声呛了回去。
朱慈烺冷冷问道:“难道顺军之中,全是无名无姓之辈吗?你也知道造反不光彩,害怕乡梓蒙羞,所以不敢以真名示人吗?”
“乡梓?哪里还有什么乡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