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抬手一指她,說:「把這個人給我。」
那夫人笑容忽然沒了,言語也不復之前的溫柔,反問道:「你要她幹什麼?」
那少年只說了句:「她漂亮。」
芙蕖就這麼莫名其妙得救了。
她曾一度很感謝自己這張爹生娘養的清麗絕塵的臉。
直到很多年以後,芙蕖了解了謝家的往事,才知道,當年,謝慈在家裡的處境正是艱難的時候。
他救她,並不是簡單的張張嘴巴的事,他需要為此做一些本不情願的妥協或讓步,才能如願將她從那個地方接走。
在太平賭坊呆了三年了,此刻芙蕖才忽然發現,賭坊的前院和她小時候待過的那座舊宅邸,很是相似。
尤其是那道九曲迴廊,頗有些江南小院的情致。
可惜現在這情致有些變味了。
廊下七截斷手整整齊齊掛一排,滴滴答答還在淌血。
隔著血滴成的幕簾,外面階下,是一字排開的八口米缸。
正如丫鬟所說,缸里栽著八顆腦袋,一個蘿蔔一個坑,臉齊齊朝向同一個方向,正對著芙蕖,讓她看得清清楚楚。
那八個姑娘的一頭黑髮早已扯散了,凌亂地貼在臉側,胭脂香粉也暈花了,像沒有擦乾淨的污血,乍一看,叫人心口一沉。
芙蕖來得很及時,她們都還能喘氣。
還會哭。
煙花柳巷裡用金銀和藤條養出來的女孩子不會大聲嚎哭,哪怕狼狽至此,也掐著嗓調,百轉千回,如泣如訴。
然而,謝慈一顆心如今修煉的冷硬如鐵,早不是當初那個心軟的少年了,堅決不為所動。
芙蕖稍稍鬆了口氣,既然沒有當場剁手或處決,那就是有商量的餘地。她最近總在思量金盆洗手的事兒,見不得這場面。老闆娘遠遠瞧見了她,拼命給她打眼色,叫她回屋去。可芙蕖不肯聽話,甚至更往前了幾步,讓自己能看清楚廊中坐著的那人。
其實很多年沒見了。
幼時,他們短暫的相處了幾年之後,便被先後送離了那座宅邸。
他在他的政途平步青雲,她在她的民間輾轉流離。
陡然再見,芙蕖第一眼望過去,竟嚇了一跳。
廊中坐著的那人,一身衣衫破爛,塵灰滿身,狼狽得不成樣子。
芙蕖很難說服自己,這就是她那乾乾淨淨供在心上很多年的人,但事實卻不得不承認,他就是。
難怪方才那丫鬟的表情$欲言又止。
老闆娘軟著身段,試圖和他商量:「行里的規矩,出千就該剁手,不冤,都怪奴家平日裡管教不嚴,才讓那起子雜碎擾了謝爺的興致,還勞累您親自出手教訓,只是……只是,說句實在話,我坊里養的這幾個姑娘果真無辜,都是苦命人,沒爹沒娘的,在這骯髒的世道上跪著求活路,好不容易有了個營生,她們也是一時鬼迷心竅,有眼無珠。謝爺您大人大量,能否憐惜幾分,饒她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