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赌服输!”他薄唇含笑,眼眸却将她此刻神情全刻在心底。
“我先说了,我酒品不好啊。”她嚷了一句,将那海碗举起来一饮而尽。干烈的酒从她唇边溢出,沿着美好的脖子滑进衣服里。
酒带着滚烫入腹,燃烧成火,直冲脑门,她腾地站了起来,将手里的碗狠狠砸在地上,然后道:“痛快!”
“十五,”他憋着笑,忍不住赞叹,“你摔碗的动作真霸气!”
她冲他勾起唇,然后倒满酒,推到他面前,“该我讲了。从前有一个骷髅,它觉得好饿,然后就吃了三锅米饭,可是,怎么吃都还是饿,最后,它一低头,发现米全都掉地上了。原来,骷髅是没有胃的!”
他将碗反推到十五面前,叹了一口气,“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好可怜的骷髅人啊!十五,你得喝两碗!”
“咦?”十五傻傻地看着他,手里的月光蹿出,挑开了他头上的面纱。
和风尽一模一样苍白的脸,黑色的瞳,紧抿着的唇,一丝不茍的表情。
十五一手举起一个碗,一饮而尽,随即啪啪两下,将碗砸在地上,发出脆生生的响声。
这坛酒下肚,十五已经开始天旋地转了。
“求你别说了……”
“哈哈哈……”
“你停一下……大象怎么会嫁给蚂蚁?”
“不行,我笑得肚子疼……”
她趴在桌子上,小脸通红,一手捶着桌子,一手捂住肚子。
他果然停了下来,一手托着漂亮的下巴,缀着卷翘睫毛双眼温柔地看着她,一手轻轻伸过去摸着她滚烫的脸,“肚子真的疼?那我给你揉揉。”他起身过去,不等她反应已经将她揽入怀中。
浓浓的酒气传来,他眼底露出痛苦又满足的神色,将她越抱越紧,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揉着她胃部,“十五,你笑起来,真好。”
“等等!”她突然推开他,然后抓起两只碗,跑到走廊处瞄准拐角的几个坛子,丢了过去。
“啊哟!”店里的小二忙跑出来,看到十五晃着腿坐在栏杆上,一手一个碗地往拐角处砸,她身后的白衣服男子脱掉了面纱,露出苍白但俊秀的脸,却是一脸宠溺地看着她,而他怀里正捧着一大摞碗,十五刚扔完一个,他马上就递上去。
“啊哟,你们这是干吗呢?”
男子笑着道:“我内人心情不好,喝醉了砸碗玩呢。”
“您夫人哪是砸碗啊,这是在砸店啊。”
“随她砸,我来赔。”男子笑嘻嘻地回答。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从未从女子身上离开,还在递碗的时候轻轻补上一句,“坐稳,别掉下去了!”
那男子,容颜俊秀,可眉色间却透着一份高贵优雅。当时他们两人进来时,小二便瞧见两人姿容非凡,绝非一般人。
“不行!”十五将碗举到头顶,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对他说,“喝酒误事,若是师父回来,看到我没有练剑,又该责罚我了。”说完,她竟要一跃而下。
他赶紧上前,一下抱住她的腰,才没有让她从围栏上摔下去。
“十五……你的酒品真不行。”他一边叹气一边笑。
十五一把推开他,提着月光破窗而出。
“啊呀……你们砸东西,东西得赔啊。”小二话音刚落,几张银票飞来,稳稳地落在柜台上。
在郊外梅林里找到她时,她手持月光正认真地练剑,手里的剑化成光影,闪耀着他的眼睛。
他立在雪地里,漫天的梅花在她剑气中腾空而飞,十分美丽,他不由得轻声开口,唤了一句:“胭脂……”
十五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着雪中站立的白衣人,不由得奔过来,像一个乖巧的孩子将他拉住,双眼迷离地打量着他,然后喃喃道:“你不是师父。”
“你的师父是谁?”他一直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了剑法如此精妙的徒弟。
然而,这样的师父,为何在徒弟被关入棺材中,活生生受毁容之苦时,仍不来相救?
她松开他的手,似乎有些难过,道:“我师父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子,离别时曾舞剑一曲送她。”她回头看着梅林,道:“你看这梅花多美,不如我舞剑……送你一场红梅落雪!”
说着,她腾空而起,手里的剑如闪电般斩向了梅林,凌厉剑气簌簌钻入林中,片刻之后,朵朵红色的梅花,竟然在剑气中,腾空而上。
霎时间,天空一片绯红,宛如一场红梅落雪飘舞在他头顶上方,在月光下美得简直不可思议。
她回身看着他,手中月光轻轻一划,带起一抹白雪,身姿优雅如灵动的蝶在他身边蹁跹起舞。
他从腰间摸出陶笛,双眸凝望着她,轻轻吹奏起来,悠扬的音乐伴着漫天飞花,伴着她灵动秀丽的身姿,渐渐形成一幅画。
每当有落梅飘落在他身前,她身形都如蛟龙掠来,然后手里的剑轻轻一晃,将落梅带走。这样一来,他所站立之地三尺内,没有一朵落花,而其余雪地上,却又铺满了落红,宛如婚宴上红色的地毯。
她舞着剑,形成了结界,似在为他挡风遮雪。
曲毕剑止,那月光不知何时回到腰间,她则一脸醉意,含笑地站在他身前,微微仰起头看着他。
最后一朵梅花从头顶飘落,在要沾到他睫毛时,她伸手将花接住,然后将梅花双手捧在他面前。
“送给你。”她笑了笑,迷离的眼底带着一层薄雾。
她手心里是一捧梅花。
原来,她刚刚在他身边舞剑,并非是扫开那些红梅,而是一朵不漏地替他接住,然后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