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夏捋清楚线条,心里一沉。
周朗问:“……知道是谁了?”
言夏说:“我不知道为什么。”
周朗说:“你猜不出,多半是被买通了。”你没法知道一个人的困境,哪怕他就在你身边,日日见面,每天说无数的话。
“但是宋祁宁怎么会知道——”
“不一定是宋祁宁。”周朗说,“后来跟进的是宋祁宁,最开头那一拨应该不是。”
言夏奇道:“什么叫……最开头那一拨?”
周朗立刻意识到她不知道。想是在第二拨风暴之前就已经昏迷。郁连城没来得及和她说。那也许是件好事,他不知道要不要庆幸。可能对他来讲,最困难的是,她总会知道。他不告诉她她也会知道。
“周朗?”言夏看他反应奇怪,“是……发生了什么?”
周朗说:“我饿了。”
“我这里还有香蕉。”
“空腹不能吃香蕉……我想等盒饭。”
言夏:……
“吃过饭我慢慢和你说。”他说。
言夏这个瓜起于文物盗窃,当时围观的人其实不多,就文史类号给大伙儿科普什么叫金瓶掣签,什么叫奔巴瓶;科学风水号则教人如果得了这种瓶该怎么供奉;又有蹭热点说稗官野史的。
后来扯到豪门婚嫁,爱搭一嘴的才渐渐多起来。
但是周家毕竟不像有的豪门一样瓜瓞绵绵。这家子也没有混娱乐圈,吃瓜众吃了一阵也就散了。当晚又一个大瓜崛起:买房、烂尾。事关民生,牵动了所有人的神经:哪家哪户不买房?
一篇大特稿。苦主是个急诊室医生。有一儿一女,婚姻幸福。是一路走来十分顺畅的那类人,直到长子到了入学年龄,为了能进个好点的学校,她做主卖掉了家里两套小房交了四季园的定金。
那时候她每次路过工地,都会满怀憧憬地畅想搬进去的那天。她的小女儿说想养只小黄狗她也答应了。
交房期早就过了。
她算是比较后知后觉,毕竟工作忙——听说断断续续停工了好几次。谁也说不清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彻底不动了。
业主建群,互相询问是怎么回事;他们也想过维权,但是鸡贼的开发商早在合同上做了手脚;后来业主自救,筹集了一笔款项,希望能够监督继续动工——他们还是想要房子,而不是退款。
但是最终也成为泡影。
一些普通人读不懂的金融术语,被挪用的资金。最后法院并没有就此事判决,罪犯之一沈南音入狱的原因和烂尾楼毫无关系,是不知所云的“金融诈骗,侵占国资”——而房子还烂在那里,遥遥无期。
有人在底下疾呼“买现房、买现房、买现房!”,有人反驳:“你傻吗?买得到现房谁买期房啊。”也有人庆幸:“买国字头的开发商,出了事好歹有个说法”,也有人心有余悸:“我差点就买了……”
有小道消息说,前儿企图嫁入豪门的言夏就是沈南音的妹妹。
有前两天的铺垫,众人的愤怒一下子有了目标。
有人骂:“人家房款挪用也就罢了,人家筹款自救,连这点救命钱都要,是拿了去买棺材吗?”也有理智一点的人说:“不对吧,这位言小姐看起来好年轻,四季园暴雷我记得有小十年了……”
马上被骂了回去:“她敢说她没得好处?没得好处她能有今天?没她姐她敢想豪门?”
有时尚博主跟进,开扒衣橱。言夏公开亮相的时候不多,拍卖场一向中规中矩少修饰。前年还是黑色香奈儿,去年换了brunello,出席艺术展偶尔也穿etro,暗绿底色,绚丽腰果纹也驾驭得很好。
鞋子以平跟居多,似乎很讲究舒适度,也有绚如argarita款,轻盈如蝴蝶。
常用的包是fendi咖啡色经典款,挺大,能装,也有只亮片rocha出席过晚宴,拿在手里如一封信。
价格都说不上便宜。
“那都是人家的血汗钱!”
“咱们普通人一辈子就图个房……”
有细心的发现“穿搭似乎是去年开始起飞的”,有人回答说:“你觉得香奈儿很便宜么?算下来毕业也没几年吧”,也有行内人为之辩护:“拍卖师确实不能穿太便宜……”但是很快淹没在口水中。
有人再添了一把火:“有人知道这个所谓的首席拍卖师的前任吗?我知道!叫韩慎,人原本也是一大好青年,首席拍卖师的有力竞争者,你猜怎么着,进去了。”
有人好奇问:“进哪里去了?”
“进……里去了。”
网友心领神会,又追问为什么会进去。说话的人顾左右而言他,不说死了,就是把事情一件一件摆出来:“买了北岸丹枫的房,听说是婚房,那边毛坯房都四千万起!”“劳斯莱斯,也不贵,几百万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这位首席拍卖师出身瓷器专业,擅长高古瓷鉴定这个我可以打包票。”
“反正韩慎进去,也就一年多吧,和这位言小姐并为天历首席的孙小姐今年四十五。”
“你说潜规则?那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躲人家床底下听,是吧?”
“不过话说回来,韩慎固然是青年才俊,家世怎么和周总比?人家正宗高富帅,你一个小镇做题家……”
男婚女嫁,网上又一大热点。引导话术与前年圈里流传的差不多。那时候行内人都信,何况网上这么多行外人。普通人以普通人的人生经验,得出朴素的结论:这位言小姐,就是当代妲己。
愤怒就像是乌云,到终于落下来,形成暴雨决堤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