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聿将那零落不堪的人揽在怀里,“很晚了,睡吧。”
夜半,胸中的血腥之气翻涌,岁宁晃晃悠悠地下了床榻。
在安陆城,夜里没有给她掌灯的婢子。岁宁摸索着往前去,衣袖勾倒了香案上的博山炉,顾不得收拾,便在屏风后对着痰盂大口呕着血。
宽厚的手掌落在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地安抚。
岁宁回头看着暖黄灯光下的人影,眼睛蓦地酸涩,她道:“你也看到了,我只有一副残躯能给你了。”
宋聿又给她倒了茶水漱口,问她道:“为何会成这副样子,不打算与我说说吗?”
其实他不敢主动问起,白日里一直等着她自己坦白。
相识相知本就不易,他怕再问下去,也不必相守了。
岁宁便将三月里所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地与他说了。
“陆氏这麽对你,你还要帮着陆宣借粮?”
“交易罢了,你情我愿的事。”
宋聿又抱着她回到榻上,说道:“我明日会派兵运送粮草辎重,你……别再操劳这些了。”
岁宁固执道:“我还要回江夏去的。”
她至多只能停两天的药,若再不回去,怕是要身死安陆了。
他难免怨道:“我便知道,你今日一来,便又是在骗我。”
“江夏,只有陆宣一个人了……那些虚靡朝廷俸禄的世家子,烂透了。”岁宁把头埋在他的肩窝,轻声劝慰道,“须得有人站在他身侧,就像在柴桑时,我一直陪着你那样。”
“为什麽非得是你?”宋聿听不进这些温言软语,“倘若你执意要去,我陪你去。”
你去?你去同陆宣吵架吗?
岁宁道:“你得回建康城去,有别的事要做。”
春夏秋冬,她只剩最后一季了。
或许待年轻的将军蕩平了贼寇,心怀百姓的文臣肃清了朝野,无疆之休总会求得,可她已是蝉不知雪。
岁宁怕自己死得极不体面,于是只能想尽办法支开宋聿。
岁宁与他约定:“若是江夏城破,我与城中百姓一起赴死。若这次守了下来,我等你去江夏接我。”
“好。”
宋聿如何不晓,她的约定,从来不能作数的。
翌日,她跟随着辎重队伍,又骑着快马赶赴江夏了,像无依的风似的,不会在任何人的身侧长久地驻足。
她走后的第二日,宋聿也带着那几封密信,啓程赶往建康。
陆氏盛极之时,宾客阗门,食客如云。眼下与王氏生了嫌隙,成了衆矢之的,门可罗雀。
深秋了,天日微凉,偌大的陆府也略显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