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谁也没想到,宋氏的人会在这时登门拜访,不是为落井下石,是为谈判而来。
仆从引着宋聿到临榆轩时,陆灵远正坐在凉亭中喝酒。见了来人,也懒得周全礼数,起身相迎,只敷衍地说了句:“坐吧。”
反正名声不複,他也不必再费尽心力维持那点贤名。
宋聿在他对面坐下,陆灵远便顺手给他倒了杯酒。
“多谢,只是我近来不饮酒了。”
“放心,我不会让你在我陆府出事,省得落人口实。”陆灵远又道,“宋公子莅临寒舍,有何贵干?”
宋聿取出那一封密信展开,推到他面前,说道:“来与你换一样东西。”
陆灵远放下酒杯,潦草地扫了一眼信上的字迹,不由叹了口气。
藏书房里的把柄,到底还是被自家人偷了去。
良久,他平静道:“换什麽?”
“解药。”
陆灵远忽然笑了:“你与我那不争气的弟弟一样,都是感情用事之人。”
“金兰之谊,手足之情,便不算世人之情麽?灵远君为家族谋利,为手足谋私,算不算感情用事?”宋聿不愿茍同他的观点,只道,“为何世人对一女子的偏私,在你眼中便是龌龊,上不得台面?”
这位利口可覆邦国的名士,此刻却没再出一言争论,只笑道:“在理。”
陆灵远放下信纸,慵懒地起身,一边慢行,一边悠悠道:“我以为你打算破釜沉舟,与陆氏不死不休,不曾想,还是为了个女子让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宋聿道,“不论是我,还是顾氏,都动不了陆氏的根基。更何况,庾氏式微后,王氏还有赖陆尚书与灵远君牵制。”
战乱过后,陆氏接手了流民遍地,田地荒芜的荆南。势力更广,获利却没有变多。
其实谁都没能守住最初的繁盛,哪怕是八街九陌的建康城,繁华之下也潜藏着衰败与颓唐。
认真算下来,几家争来争去,到最后也没有一个赢家。
陆灵远看向他,问:“那你步步为营,所求何物?”
宋聿只是笑了笑:“在下没什麽志向,姑且做个不高不低的文臣,求一个四方无虞的太平之世罢了。”
陆灵远只笑他:“我看,你还是与周公梦谈去吧。”
是啊,北方世家与江东士族依旧不和。
战乱无止无休,天下太平难求。
至少,在真正的治世到来之前,他还能守住安陆城的一小片繁华。
——
北方席卷的清秋里,敌军的又一波猛烈攻势在鸣金之声中散了。
“结束了。”
病容憔悴的女子卸去了最后一丝心力,与城楼上的将领请辞。
“从今往后,陆二公子的大业,与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