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晔向她揖了一揖,谄媚道:“偶走小运罢了,再来再来。”
接下来几局,陆宛跟着徐晔赢了些许小利,直至徐晔一时上了头,直接压了上百金。
陆宛刚要跟注,便被岁宁拦了下来。陆宛不解:“阿姊你做什麽?我方才玩得起劲。”
岁宁小声劝道:“玩物丧志,三公子适可而止,早些收手。”
她朝子柳递了个眼色,后者顿时心领神会。
果不其然,这局衆人输了把大的。
子柳含笑着将桌上金银尽数收入囊中,却又略惋惜道:“徐二公子还真是出手阔绰,只不过这局运气差了些许呢。”
徐晔怕脸面挂不住,只得强撑笑道:“不过些许银钱,只是难得博美人一笑。”
他将身上金银细软尽数码于桌沿,一掷豪赌,“纵是再来几局也无妨!”
一连数局下来,除了陆宛那小子赚得盆满钵满,可谓是春风得意,其余几人都输得意兴阑珊,又碍于美人在场,不好当面发作。
“今日是陆三公子主场,运气好些,亦是常理之中。”子柳柔声细语安慰道,“若是几位公子下次还想组局,碧玉间亦随时供诸位做场子。”
散了场,陆宛心满意足地扯着岁宁的袖子,乐呵道:“岁宁阿姊不仅是机关算尽,便是连赌局的输赢也能料定,真不愧是我阿兄看中的人。”
“三公子输了成百上千回,难道从不怀疑旁人会出千麽?”岁宁跟瞧傻子似的看着他,快加冠的人乐,就是不见生个心眼。
“什麽意思?”陆宛依旧云里雾里。
“没什麽意思。”岁宁笑道,“三公子先回去罢,我留下同子柳女郎君聊几句閑话。”
于是陆宛刚大摇大摆地走出揽月坊的大门,便被方才输了钱的几人蒙了麻布拳打脚踢。
子柳坐在漆木屏风前,低头嗅着茗香,啧啧叹道:“陈娘子待你家三公子真是狠心吶。”
岁宁支着下巴,嗤笑道:“不若如此,被人骗了再多钱他也不长教训。两位兄长在外苦心经营谋来的利,在他眼里同大风刮来的无异。”
子柳又点了点桌上的账本,同她道:“徐晔这两年在揽月坊的花销,林林总总都罗列在账簿里了,你瞧瞧。”
“劳你费心了。”
子柳拂了拂耳边鬓发,淡淡一笑:“这说的什麽话?还要多谢陆郎君当年从尸山血海里把我救了回来,小女子替他做再多事,都无以为报。”
岁宁却一时沉默无言,陆延生向来习惯以此手段收买人心,使人自愿为他所用。相比之下,自己倒算是最幸运的一个了。
“四年六月初五日,徐二公子赠揽月坊子柳彩羽衣一件,价值九百九十钱”
“六月十六日,赠漆金桐木箜篌一袈,价值五十金”
“徐晔前前后后送了这麽多礼,你竟都不为所动?”
子柳神色忽有些落寞,她起身行至窗前,掀起紫珠帘,望着歌楼其后的一片荒芜。她对那密密麻麻的礼单嗤之以鼻,“那又如何?能到这坊曲之地来的,能是什麽好人?”
她所记挂的郎君,从不会到这坊曲之地来。
岁宁本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她不曾处于如此境地,做不到感同身受。
临了,只道了句:“我该走了。子柳,好自珍重。”
鸣鹤轩的陆二公子,大有一蹶不振的迹象,连着几日沉湎于放不下的故人。
岁宁在他身后等了许久,陆宣却只凭栏盯着那淤积的莲池,似是在惋惜那几颗捞不回来的红玛瑙珠子,连水中的荷都快被他看死了。
“二公子吩咐的事,我已经办完了。”
他要麽不开口,开口便是毫不留情:“要等着他自己犯错?你这把刀,太钝了。”
岁宁解释道:“二公子明知道陆氏与徐氏交好,明面上开罪不得。届时我会将他的罪证呈给仇家,借刀杀人,如此才不会祸及己身。”
最后她也没了耐心,质问道:“莫非你有更好的法子?”
陆宣漫不经心地道:“没有,便依你的办法。”
岁宁便继续说道:“揽月坊的帐,我查过了。徐晔荷包里的银钱如流水一般送了出去,断不可能分毫未贪。朝中的比部1张简,正好是长公子手底下的人,公簿的帐,就须得二公子亲自去一趟了。”
陆宣比照比部两年来的账册,发现徐晔不仅贪过赈灾粮,连当初平叛时配发给陆氏的粮草他也没放过。
平日里各家都心照不宣倒还好,这一查,便将包含徐氏、朱氏、张氏在内的江东士族一并牵扯出来了。
他不禁自嘲:“北人骂他们是一丘之貉,倒也不算冤枉,果真是蛇鼠一窝。”
“如此,够给他定罪吗?”岁宁心里还是没底,她从不敢低估这些个世家的沆瀣一气。如同树根一般盘根错节,只揪其一端,根本动不了他分毫。
“不够。”陆宣扔了账簿,直截了当地道,“保不準,我父兄还会亲自出面保他。”
岁宁思忖道:“如此还真是棘手,既然北人的刀不好借,借流寇之手除掉他,如何?”
“届时也刚好给三公子腾出个閑职。”
陆宣道:“不可,此时不容流寇生乱。”
岁宁又说道:“徐晔这几日在赌输了不少钱,子柳给他放出了消息,竟陵丝价大涨,徐晔定不会错过这个契机。”
“是要让他血本无归,还是直接取其性命,二公子作何抉择?”
陆宣一言未发,只挑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那略显寡淡的面容。
岁宁感觉呼吸一滞,即刻闭了嘴,不知他心中又生了什麽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