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以为意,抬手将拉哈推了出去:“我们不是来挑事的,但我得警告你,你们自己几个部落打打没事,如果伤了我们的人,你们最好想想岢人的下场。”
提到当年因反抗朝廷而被灭族的岢人,摧毁整个部落后,朝廷震怒难消,下令追杀余孽,不留活口,言语中的威胁不言而喻。一个小小的什长都敢对她这么说话,征日脸色微变,身后几个壮汉表情愤怒,手中的刀提了起来,却被征日拦下。
看着拉哈回到面色焦急的母亲身边,征日昂起头,神情高傲:“越泽人从来不是无事生非的歪货,放心,我们要是反了,一定是被逼到了没有活路的地步。那时候,所有人都不会指望能苟活,拉一个垫背算一个。只要活着一天,我们的仇人,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杀了他。”
像是在附和她的话,身后的越泽族男女老少,面容皆是凛然,注视几个外族人的目光坚毅果决。
“我们走。”汪郜面无表情,招呼一声,转身向来路走去。
走出一两里地,那些目光残留在身上的感觉才完全消失,方大眼反应稍显迟钝,何承慕郑必武两人接连甩甩胳膊,晃晃脑袋,放松了些。连陆旋也不得不承认,那位女头人的气势足够有压迫感。
当地山民勇猛彪悍,有自己的武装,土兵战力惊人,尤其擅长山地作战,真打起来,他们六个未必能全身而退。
郑必武感慨:“想不到他们竟然选一个女人做头人,岂不是和我们太后……”察觉自己差点失言,连忙闭上了嘴。
“太后?那你可太小瞧征日了。”周锷道。
话不能明着说出口,但周锷对征日的了解,让他发自内心尊重这个女头人。西南部族不少女人当首领,各个都是风里来雨里去、亲身披挂上阵的女巾帼。而那个稳坐京城养尊处优靠着儿子当上皇帝才能有权力的女人,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土贼
征日是越泽前任土司的大女儿,幼年时就随同父亲狩猎,力大善射,十二岁时凭一己之力射杀一头成年熊,土司大为赞叹,将这个女儿视为天赐神女,宠爱有加,病亡前将头人的位置传给了她。
而征日所继承的,不止是部族的村寨、族民,还有一支六千余人的强大私人武装。这支因每个战士腰间都系有一块熊皮,而被称为“罴兵”的队伍,只听从头人号令,子孙相继,誓死效忠。
罴兵中战力超群的精锐便有两千余人,曾几次被朝廷调去剿匪、平叛,战绩不俗,甚至有两次是征日亲自率兵。
此次并未在寨中见到罴兵的身影,都是些普通百姓,仅有几个守卫在征日身边,不知道背地里做些什么。
陷阱的事虽然吓人一跳,但不宜太计较,更不能变成越泽与朝廷的冲突。汪郜和周锷明白这个道理,说那话只是吓唬他们,这次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到寨子边上探探情况,确认他们是否安分。
暗自思索半天没想起来,周锷手臂搭上汪郜肩膀:“拉打这名字好耳熟,谁来着?”
“是耳熟,像是就前几天听到过……”汪郜仔细回想,一拍大腿,“想起来了。越泽和蜑邦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个冲在最前面,闹得最凶的,就叫拉打。钱参军带人去镇压,拉打冲击在前,受了伤被带走,换了个说得通的,那帮人才能那么快消停。”
“哈哈,原来是他啊!”周锷恍然大悟,笑起来,那拉哈的动机就一目了然了。
哥哥在朝廷镇压中受了伤,弟弟不服气,于是把拿他们撒气当成为兄报仇。就是太嫩了,经验不足还沉不住气。
周锷晃着脑袋:“拉打,拉哈,一家子出了两只虎。难道他们就没听过,一山不容二虎么?”
何承慕好奇:“什么两只虎?”
汪郜哦了声,解释道:“在越泽人的语言里,拉打是猛虎的意思,拉哈是俊虎。”
方大眼挠了挠头,呵呵一笑:“我还以为他们姓拉,或者,是拉字辈的。”
周锷大笑出声:“哈哈哈,拉字辈?亏你想得出来,他们可不和咱们汉人似的按辈排字。”
到了吃饭的点,几人清理出一块空地生火,将身上带的粮食拿出来,填饱肚子再继续上路。
火堆生起,浑身上下暖和起来,郑必武搓了搓手:“队长,怎么从昨天到现在,就见到你们俩?”
“你还想要几个人?”汪郜反问,“就咱们这几个,都让一村老弱妇孺如临大敌。再多几个人,是巡山还是找事?”
“这倒也是。”郑必武想到刚才那场面,募来的兵本就鱼龙混杂,若是管束不到位,难保某些混账不会干出格的事。
不过整个山营并非只有他们两个,莫哥山范围太大,分散在几个地点而已,并无定员,看上头安排。
嘴里嚼着烤热的大饼,就一口壶里的水,陆旋忽然开口:“汪队长,那些土话,能不能教我?”
汪郜:“想学啊?”
陆旋:“我们几个恐怕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难免要和本地人打交道,语言不通恐怕有诸多不便。若是因言语误会产生冲突,那是不必要的麻烦。”
“这话你说到点子上了,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学的。”汪郜夹了块酱菜,咬了口饼,看着其他人,“是该学学,西夷小部落繁多,除了与汉民通婚的几个族,多的是大字不识的山人。也就大部族的那些土司要和官府打交道,还知道让贵族子弟们到京城读书,底下那些百姓,出个识字的都是稀罕,更别提让他们学官话了。谁让咱们是讲究人,还得是咱们迁就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