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中央的开机仪式已经接近尾声。
鞭炮点响,欢声如雷,所有人脸上都扬起亢奋的笑,迎合着噼里啪啦的节奏狂拍手掌。
夏星燃为了晒太阳,站的位置离人群稍远了点。
他一边向着升腾的白烟鼓掌,一边笑看神色不忿的孙建文,提高了音量道:“瞪我做什么,你不是来庆贺的吗?鼓掌啊!”
孙建文抬手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悬在腿边的茶饼礼盒左右荡了荡,好比一只备受煎熬、又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小傀儡。
夏星燃掌声越拍越响,反衬得孙建文的话越说越费劲:“……你给我等着。”
“什么?”夏星燃像被鞭炮欢呼占去了听力,没听清似的皱眉侧耳。
眼瞅着孙建文的鼻孔都大了半圈,他才满意地恢复原样:“可别让我等太久,待会儿我就没工夫应付你了。”
孙建文听罢,险些昂头厥过去,要不是没忘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他都想把手里的礼盒抡这小子脸上。
“小夏!别晒太阳了,该去酒楼拍照了!”有人隔着老远高声呼唤。
开机仪式后,剧组皆会拍摄几张集体大合影,工作人员和演员都能入镜,甚至很多剧组连当日群演也会捎上,图个开心热闹,以便第一场戏拍得顺利。
孙建文起初以为夏星燃也只不过是去凑热闹的,直到发现唤他过去的人,是圈内名号响当当的吴凯岚导演。
孙建文的脑子瞬间宕机,一时有点不敢扭头去看夏星燃的反应。
接着更要命的,他清楚看见陪同吴凯岚一起过来的,正是他此番前来拜望的郑制片。
他掌心发僵,本能将礼盒提手攥得更紧。
“有段时间没见,怎么感觉小夏长高了一点儿?”郑制片前些日子忙于其他事务,不常来组里,和夏星燃碰不上几面,今天乍然近距离接触,第一反应就是将夏星燃从脚往头端量了一遍。
“哎哟,你可别提这事!”吴凯岚一脸受不了,“我都怕他拍着拍着个头窜上去了,还得再改镜头顺序。”
二位长者在前,夏星燃的站相像样了很多:“明白了,吴导想扣我盒饭,让我少吃一点。”
“你哪只耳朵听见的,这么小岁数就耳背了。”吴凯岚抬腿要踹他。
郑制片笑容更甚:“只要别吃胖,你只管往饱了吃,老吴要是克扣你伙食就来找我,我带你去开小灶。”
他们极其自然地互开玩笑,话音传进孙建文耳里,却只令他倍生尴尬,甚至开始后悔刚才没忍住火气,放了要让夏星燃滚出剧组的大话。
……为什么这小子会和这两位老师认识?而且关系还挺好的样子。
孙建文心底的尴尬逐渐被疑惑不安取代。
不等他再多想什么,吴凯岚和郑制片的目光很快转移到他的身上。
吴凯岚和他从无交集,眼神很是陌生:“这位是?”
好在郑制片还能把他认出来,拧眉思索了几秒,可算说对了他的名字:“孙……建文?”
“是是是,是我郑老师!真的好久没见了!”孙建文忙堆起笑脸,热情地鞠躬问候,“难得您来一趟江都,我自从听到开机的消息,心里就想着一定得来看一看您!感谢您曾经对我的教导和栽培!”
赵制片客气道:“工作上的合作,哪称得上什么教导栽培。”
“可别这么说,您在工作上教我的东西我受益至今呐,说感激您都不为过。”孙建文说完不忘摸出名片,同样谦逊地向吴凯岚鞠躬,“吴导您好,久仰久仰!我叫孙建文,算是郑老师以前的学生,也是咱们圈内自己人,很荣幸能见到您!”
要不是见过孙建文沉着张脸放狠话的模样,夏星燃都要以为他是新来剧组实习报到的小场务了,那叫一个姿态谦卑热诚恳切,夏星燃在旁看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在观赏孙建文的表演,孙建文也没错过他嘴角若有似无的哂笑,方才被气红的后脖颈仍还烫着,在那抹哂笑的激化下,隐隐有朝耳朵头皮蔓延的趋势。
孙建文暗暗吞了口水缓解,强逼自己忽视夏星燃的存在,只盼着抓紧把该说的漂亮话说完整,尽早离开对方的视线范围。
反正他也不便占用郑制片过多时间,原本就打算叙旧两句,留下好印象,日后再另挑时间电话联系。
至于那个站在旁边,正看自己笑话的臭小子……
孙建文趁与吴凯岚躬身握手的空档,偷摸咬了咬牙。
等自己的事业重新顺了,就不信逮不着教训他的机会!
“看你们刚才好像在这儿聊天,两人认识?”吴凯岚不给孙建文多客套的机会,直接看向了夏星燃。
夏星燃瞥了孙建文一眼,正要开口。
孙建文急忙把话茬抢了过来:“认识认识!七八月那会儿,小夏在我上个剧组拍过戏,是个特别认真特别棒的孩子,我也特别喜欢他。一看他来了您组里,就想过来跟他打个招呼,好好鼓励鼓励他。”
兴许是说到最后自己开始亏心了,孙建文望向夏星燃,把笑脸挤得更大了些,眼里装出几近讨好的热乎劲儿:“是吧小夏?”
娱乐圈这种地方,轻易不把交恶摆在明面上。
孙建文心想自己主动放低姿态,算是给足了对方面子,姓夏的小子好歹也会顾及圈内规矩,见好就收。
不料夏星燃诧异地迎上他的眼,鼻尖哼出一声轻笑:“孙主任的话真让人惊讶,希望你真的是那样想的。”
孙建文笑脸一僵,骨子里的尴尬卷土重来。
吴凯岚闻言,和郑制片默契地对视一眼,再看孙建文,目光里多少带了点审视。
他和夏星燃接触的时间虽然称不上长,但在多次交流中不难发现,夏星燃本质上是个家教挺好的小孩,平日里无论怎么跟剧组的人逗闷子说笑,该有的礼貌绝不会少。
像现在这样直接唤前辈为“你”的,吴凯岚在此之前从未从夏星燃的嘴里听到过。
“当……我当然是那么想的了。”顶着几道意味微妙的视线,孙建文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从哪挤出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