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日子一点点爬到晚会彩排那天。
我实在嘴馋,在用餐高峰期的食堂点了黄焖鸡,等了半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坐下来吃了一半,负责晚会彩排的同学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催我快点过去。
我说没事嘛,吃饭呢,吃完马上过去。
“快点啦,马上就到你了,”那个女同学在电话里说,“流程不要搞混了嘛,快点过来,别拖拖拉拉的,啊。”
我只好说行行行,最后把鸡都给吃了,剩下三分之一的饭没来得及吃,急溜溜马上赶去礼堂了。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体感将近零下二十度,听说这几天还会下雪,但天气预报就像憋了很久的狗屁,说要下结果不下,简直比我还能拖拉。
我推开礼堂的门,里面依旧和去年一样温暖、明亮,宽阔的台上架着施坦威三角钢琴,流畅的钢琴曲伴随小提琴声在空间内自由荡漾。
韵律很熟悉,是钢琴小提琴二重奏,梁祝。
突然,柔和的旋律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一段急促的弹音与高昂的小提琴声,交替而生,百转千回,高低婉转。
我走近,认出身穿白色常服的小提琴手是一名大四的学姐,姓冯,曾在多个小提琴比赛中荣获突出奖项,光荣伟绩还被学校多媒体平台表彰数次,她会在晚会上献奏一曲,简直不要太正常。
而她的钢伴。
我看向三角钢琴边上坐着的、对手中琴键目光如炬的男生,分明是陆严和。
我确实是吃了一惊,因为之前没听过任何他会参加晚会的消息,在钢琴独奏的选拔现场也没见到他,四手联弹我认为他这种性格的也不会去,哪知是被冯学姐找去合奏了啊。
没轮到我的场次,我站在一旁默默听完这曲。
不得不说,陆严和与冯学姐配合完美,一看就没少下功夫,能把梁祝这曲演绎到这种境界,让人仿佛进入了祝英台与梁山伯的爱情故事中,成为一个身临其境的围观者。
曲罢,冯学姐提着琴走下台,陆严和跟随其后,果不其然在即将拐进后台时看到了我。
我刚想和陆严和招个手,谁知他只瞟了一眼,就头也不回进了后台。
“没礼貌。”我嘟嚷一句。
手机又响了起来,负责彩排的学姐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已经到了,就在前排观众席。
没一会儿,一个戴眼镜穿长裙的学姐朝我小跑过来,告诉我:“你来得及时,差点就要落下你了。”
闻言,我担心自己的曲子会夹在《梁祝》的后一位,纯乐器演奏容易被观众拿去就地对比,冯学姐是小提琴手里数一数二的强者,这可让我压力有点大了。
“我的节目是这《梁祝》后一位吗?”
“哦,不是不是,”彩排学姐摇了摇头,她指向台上,“下一个节目是流行乐独唱,天黑黑。”
我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对话的间隙,舞台上已杵了个人,定睛一瞧,嚯,怎么又是个熟人啊?
范纹文,当时沈一亭硬拉我去他们聚会时碰上的,学声乐的同学。
我此时站的位置很正中,除了周边跑来跑去的工作人员,就属我和彩排学姐暂时一动不动,所以再次和台上的范纹文华丽丽地对视了。
我和他一点都不熟。
甚至那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
但此时这一对视,心里还是腾升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孙燕姿的《天黑黑》,调很高,本来就不适合男生唱,但范纹文的嗓音贴合女声的高度,就没有对这首歌进行降调,完全唱出了那种feel。
我一心二用,边听他唱,边在心里回忆当时音乐楼活动室里范纹文对我投来的奇怪眼神,沈一亭和范纹文奇怪的对话,以及唐学姐奇怪的插嘴。
范纹文:“我平时想让沈学长给我点指点,他都不怎么乐意什么时候也指点指点我?”
沈一亭:“直接去找导师更好,找我多麻烦啊。”
范纹文:“改天请你吃顿饭?有些问题想单独咨询一下。”
唐师姐:“文文你有问题找我就好你问沈一亭,他屁都憋不出来别老抓着一个人问嘛,在一棵树上吊死多不好。”
“”
还有他们的对话结束后,沈一亭神秘兮兮地,好像问了我一句:“你没看出来?”
我当时还在说他和范纹文是不是有一腿。
现在看来,沈一亭应该是想问我看没看出来范纹文对他有意思。
直到范纹文唱完最后一句,音乐也在礼堂内消失,我才后知后觉——这家伙原来也是我的情敌之一。
不过,这种也能算情敌吗?
我的视线聚焦在台上这位,戴着黑框眼镜,细胳膊细腿(应该比我还瘦猴),秀气温柔文邹邹的男生,感觉不到任何威胁。
我边想边往后台走去。
所以应该不算吧。
[246]
果然人一弯,脑子就清醒了。
能把很多原先看不懂的东西看懂,猜不透的想法猜透。
就像此时,《onestkiss》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耳边的乐曲是结束了,但开头的回音仿佛还在周身盘旋,我追寻这样的音律带我看向的地界,看到宽阔的会场里鲜少的听众,又看到耷拉在舞台边沿的一双手。
视线微微上移,印入眼帘的便是那张让人一见就想笑的脸。
此时我坐在未开启的聚光灯下,脱下的外套放在后台,身上只穿了一件没有花纹的白毛衣,没有破洞的阔腿牛仔裤,就是这样平凡又普通的我,弹完一曲后与弹奏时所想念的人对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