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家弟子却无人不记得那道染得通红的雪白袍从漫天血雨中走来的画面,如刀劈斧凿般刻在他们的记忆之中。
而此刻风雨稍歇。
那个大约算不得人的存在便又出现了,跟在他们时家真正的紫辰身后。
所有在场的时家弟子下意识停住,或警惕或不安,更有甚者已经紧张地握住身旁的佩剑,死死盯着时琉身后的魔。
时琉不去看任何人的眼神,她穿过那些活人与尸骸,直直走到他们之中的某个少女身边。
所有时家弟子中,唯独时璃不曾为两人的到来而停下,她正从尸体堆里翻出来一个被外来修者重伤昏迷的时家弟子,将人拖到旁边池边的白玉栏杆前。
她
神色麻木,眼神深处更多是茫然,只行尸走肉似的做着重复的整理。
直到时琉拦在她身前。
时璃一僵,有些失焦的眼睛慢慢定住,她望着时琉,半晌才颤声:“你当真是——”
“是。”时琉答。
面容如霜的少女惨然地笑了下:“我都没有问完。”
“无论你问的是哪一个,都是。”时琉语气轻而匆匆,“我的时间不多,我没有等你从伤痛中回神的工夫。”
时璃像是被什么刺伤了,她微微拧眉,面色更白:“即便父亲族叔和长老他们曾经对不起你,但今日时家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你就还是这样无动于衷吗?”
时琉一默,而后清透的眸子抬起,淡淡望着时璃:“时家今日遭受的一切,确实是代价——从十七年前紫辰降世,他们为了将紫辰命数密切关联世人兴亡而费尽一切心思做下的,而后又借紫辰之名使时家崛起为第一世家、在这些年里所拥有和独享的——今日便是他们迟来了十七年的代价。”
时璃恼怒的神色僵住。
时琉侧身,视线扫过那些昔日巍峨壮观的庭院楼阁,而今在这场乱战里残破不堪。
她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虚名之上建立的第一世家,又败落于虚名,这不是世间应有之意吗。”
“……”
最后一丝血色从时璃面上褪去,她唇瓣微颤,似乎想辩驳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出口。
时琉转回来:“今日之后,时家衰
败是必由之势。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时家颓势难挽,而今已与玄门共存共亡,百年时间里也不会再有今日这般大的动荡。”
时璃回神,眸子微顿:“你想说什么?”
“用不着百年,你会成为时家新的家主,我知道你和时鼎天不一样,或许你能给我…给世人看一个新的时家。”
时琉停顿了下,她有些涩然陌生地抬手,稚拙地摸了摸时璃的头。
时璃一愣,皱着眉便要躲。
“不许躲,”时琉没表情地停住手,眸子清透而沁凉,“我是姐姐。”
“…………”
时璃梗了下,想反驳,但不知是面前少女同样升入化境压她一头的剑芒还是真的长姐威严,她竟真有些僵住,没躲开了。
时琉摸了三下,语气平而安静:“今日事后,时家衰落与紫辰移名,你也会受牵连,即便不是从云到泥,也会听不少你从前从未听过的同情或嘲讽。背地讽高、明面踩低,世上小人不乏如此,你从前见得少,今后却要习惯,不要因为他们徒扰自身。”
时璃眼睫微颤,绷得结了霜似的面上露出一两分没藏住的不安。
“我本来想在此事后好好照看,免得你心境不顺,但……”
时琉径自掐去话头,她放下手:“你记着,你是时璃,独一无二天赋卓绝并非是紫辰所赐,而是你时璃原本就是。”
“……你真的很莫名其妙,干什么突然来跟我说这些话。”时璃低声
,别开脸,“我们什么时候这样熟过了。”
“小时候。”
“——”时璃一愣,扭头。
时琉有些生涩地勾起个笑:“只是你忘了。”
时璃怔望着面前的人,这是她记得重逢以来时琉第一次朝她这样笑着……很好看。
“我没有别的能送给你。”时琉抬手,拉起时璃的,将随身佩剑断相思郑重地放在时璃手中。
断相思委屈地低鸣。
时璃一下子回过神,惊慌想推开:“这是你的,我才不要——”
“来路上我已经与它商量好了,它不会回到剑冢,便交给你这天生剑骨,还不算辱没,”时琉一顿,轻声,“问天剑和同归剑法我已经留于剑鞘之中,你记得也将它同传与师兄,至于其他人……”
想起某个惫懒的方脸少年,少女微微蹙眉:“便不要辱没师叔祖的门楣了。”
时璃愈发慌神:“你到底什么意思!”
“今日之后,我便会离开时家,不再回来。”时琉一顿,“至于去何处,你们便不要问了,是为玄门和时家好。”
时璃急得反手握住就要松手的时琉,眼圈都隐隐发红:“你——就算师兄同意,你得师门允准了吗?我听峰内弟子说过了,你可是答应过要镇守玄门的!”
“还未立誓,原本定在大婚之后回宗门再提,现在看是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