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安对他的来访感觉很不耐,都离开了袁家了,她心情正好,实在是缺乏和袁恭一起演戏打架的情绪。而且蝴蝶巷这宅子很深,就算他们吵闹,也传不到外头去,难道要两个人到大门口去吵,张静安才不要去。可如果在院子里吵的话,左右不是张静安的人,就是袁恭派来的护院,又有什么意义呢?
袁恭并不是来吵架的,他只是为了应付他祖父,好歹表示他来过了,然后回去跟他祖父说,张静安的病情需要静养,不适合回家跟他娘针尖对麦芒也就罢了。
为了感谢张静安表现得这么卖力,他还特意买了当今京里很流行的一种南方点心,叫做酥油泡螺的,特意还买了张静安喜欢的酸甜口,泡螺上浇了酸梅汁子的。
不过他很是担心张静安会把整盒奶油点心就扣在他的脸上。
现如今看着张静安活蹦乱跳的,一点没有跟他计较自己母亲给方瑾送礼的事情,他简直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幸运了。
张静安甚至还故意问他,“你那个表姐,到底亲事订下了没有?”
袁恭就语塞。
张静安就不免遗憾地撇了撇嘴,她也隐隐听说了,方瑾的亲事的事,后来还是没成,倒是毫不出乎意外,毕竟上一世,方瑾的亲事也是不顺,高不成低不就的,后来要嫁给一个府道官做续弦,她又嫌弃人家人才太平庸,推了大伯家的庶女出去,自己借口要出家做修士离开了京城,再后来……张静安想到就冷笑,她前一世真的觉得是自己毁了方瑾一辈子,可后来呢?方瑾挺着个大肚子跟袁恭一起回来,生生将她给踩在了脚底下。
真是阴魂不散好讨厌。
她悻悻然地觉得心情变差了。
于是就挑袁恭的毛病,“祝夫人年纪不小,又在病中,怎么可以吃这样甜腻的点心?”一副你太不懂事的意思。
袁恭就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让他说,这是买给你的,他死活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袁恭看着她,真是半点脾气都没有了。
你不是傻子,难道我是傻子?
那酥油泡螺是奶油做的,祝夫人年纪不适合吃这个,我就想不到?
可让他说,这是给张静安买的。
他又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你说张静安精明起来的时候,真是精明的小狐狸似的,可傻的时候,可也真傻。关键是,袁恭还不知道她这是真傻,还是装傻,万一她这是装的呢?
那天他们两个人装吵架吵到最后,谁都看出张静安突然当真了。
不然她嫁过来,再如何都没哭过,更没有哭得不能自己,停都停不下来的时候,可那天……
袁恭想想,就觉得浑身的不自在,情不自禁地就在她脸上打量来打量去,就想看看她如今心里是怎么想的。
可张静安压根不看他,尽顾着玩去了。
他反正寻不到话和她说,她转头扔下他就径自走了。
袁恭只得去视察一下蝴蝶巷的防卫。
毕竟蝴蝶巷这里十几年都没住人,空荡荡一套大宅子,他们也是临时决定搬进来的。
可是一看之下,他真没想到,这宅子不仅构造精巧严密,而且维护得也非常好。
一个宅子维护的好,必须有得力的人,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看宅子的胡权一家不论是从年纪,还是从眼界,还是从稳重的劲头,都比王大郎高了不下一个层次。可张静安倚重的却是个半大孩子似的王大郎。就从收租这件事情可以看出来,王大郎实在太嫩,实在不足以在外头周旋跑动。
可是听元宝说,张静安不喜欢胡权,就连胡权的老婆,她见都不见,不仅不许她到身边伺候,连二门都不大给她进。
来的时候,到是大手笔直接赏了他们一家五十两的一个大红封。
但是亲疏远近还是看得很明显的,张静安还是只信任她身边的几个人,胡权不仅不能跟她身边的人比,跟王大郎比,都差了一大截。
更奇怪的事情是,看胡权平素行事。
他虽然不大得张静安信任,可是张静安在京城里大多数的铺子和最重要的陪嫁之一,蝴蝶巷的宅子都是胡权在管着的。
你说张静安这丫头就是诡异。老太妃给她留下那么一大份的产业,可因为久居深宫,陪房都凋零了,就剩下这么几个,你还不好好笼络重用。也不怕被人把家底都给掏光了?
袁恭将蝴蝶巷这边安排了一番,还专门将胡权叫过来抚慰鼓励了一番。算是替张静安这个不着调的丫头笼络了一番。
不过他现如今根本顾不上管张静安陪房的事情。天一天天热起来,转眼春去无踪迹,才六月的天气,干燥的热浪似乎就笼罩了整个京城,端钰家的客院不能常住,因为他老爹和他祖父太熟,很容易就被抓回去用拐杖打。
老住在宫里的班房里更不合适,别人会猜测他家里的事情。
袁恭索性找韩毅寻了个出差的机会又跑出去了。韩毅的痔疮也不知道是真的好了,还是当时就是个托词,反正现如今闹事的平复下去了,他老人家痔疮也就好了,反倒有情绪嘲笑袁恭跟老婆闹成了如今这个样子。然后大手一挥,让袁恭往平江道去了。袁恭也不清楚,韩毅知不知道是他藏下了祝夫人,反正韩毅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那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但是袁恭还是很感激韩毅一直对他很包容,有的时候,他觉得韩毅没儿子,简直把他和姜武当成了他儿子,不然他只是他的下属,他干嘛给他零花钱?想想都觉得头上冷汗直冒。
他这回出差的任务是去清江道追查慎巡司提供上来的一条线索,其实就是清理一个贪污受贿,祸害地方的鸾衣卫千户。事情不大,本来不需要袁恭亲自去办。原打算出去个一个月左右就回来的,可没有想到,却因为突然的大变局,事情一拖再拖,一直拖了三个多月才回到京城。
事情是这样的,河南这个地方十年九灾,有灾就需要赈灾,早就有户部的人上述天听说开封一带四个县遭了蝗虫,要赈济。可因为朝堂上纷乱,刘能和杨阁老闹得不可开交,后来杨阁老被迫致仕,户部是杨阁老出身之地,户部的官员被清理到现如今还没清理完,谁还有心思管灾民?拖到过年才派了个黄桂清过去,黄桂清是什么人?是博望侯的亲家。博望侯原本就是廖贵妃的娘家,这还没当太后呢,就给自家兄弟弄了个爵位,然后还指望着借着朝廷赈灾的时候自己捞一把。自己不好直接出面,就弄了亲家出面。可好,赈灾的钱粮从户部调出来就迟了,落到这帮人手里,先刮一层还是轻的,竟然先挪借了去山东换盐。
更倒霉的是南阳城里都聚集了几万的难民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风声,说是南阳大仓要开仓放粮。十几天内南阳城下居然就聚集了几十万的难民。可南阳大仓其实屯的是军粮,而且早在春天的时候,存粮就调大同了。其实根本没粮,可几十万饿极了的人怎么肯相信?不知道哪里窜出来个道士,竟然在城里的白云观生升坛做法,鼓动起几千难民围攻了南阳府衙,不仅杀了南阳的知府以下十几个官,还将人头挂在了南阳城墙之上,打出什么青天无眼,黄天将立的大旗,堂而皇之地扯旗造反了。
而南阳大营的指挥使更是个废物,不仅这个时候不赶紧出动弹压,竟然下令紧闭营门,眼睁睁看着那帮反贼打烂了南阳城,杀了官,将府库抢劫一空,然后从容撤出南阳城,入伏牛山为寇去了。
一时之间河南山东四处草莽响应,竟然是全境都乱了。
袁恭从潼关回京,居然还在直隶境内遇到一股流匪,说是从什么野山坡上下来的,这他妈的都在直隶总督衙门的眼皮子底下了,居然还敢闹匪。袁恭将这批人击退,又借了直隶总督衙门的亲兵追了几百里路一路追到差不多热河地界才将这批人全收拾干净。他进京,匆匆交代了差事就打算回家。
却没想到,竟是在西大街上遇上了正在指挥着苦力往马车上搬花木的王大郎。
王大郎一抬头跟袁恭打了个对眼,袁恭就发现,王大郎又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看着比去年那次打得还要惨。
袁恭奇道,“谁打的你?又有人抗租?”
王大郎脸色变幻,最后还是开口,“二爷,不是旁人打的,是您四叔打的,不仅打了小的,还差点将二奶奶和五爷给打了,您快回家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