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之时,总想着违逆家中长辈,什麽好言相劝也听不进去。而今才算尝到了苦楚,以至总被陆氏压了一头。”
若是让她再做一次选择,于家族利益,是半分也让步不得的。
年少时的情愫又算什麽?到头来真心会变,唯独利益才最长久。
听着她的怨怼之言,周其清反问道:“那麽你又为何始终未婚嫁?”
顾真一愣,随即嗤笑道:“既要替家族谋划,还要替夫家操持家业。一面受着君姑搓磨,一面又因着子嗣一事听家族诘责。我可办不到。”
周其清默默听着,未出一言反驳。
直到二人一前一后到了姜府门前,她又道:“我明日便啓程回建康了。”
他停在了那位锦衣夫人身后不远处,遗憾道:“我不回建康了。”
顾真叹了口气,终究是没回头。
“罢了,便送到这里吧。”
丝绸的车帘随风掀起,那辆远自吴郡而来的马车,又在仆仆风尘中远赴京师了。
滚动的车轮碾碎地上的枯叶落花,也碾碎了此生複相见的期许。
再沿着姜府植满花树的小径回到院中,见有位年轻人正守在院门口唉声叹气,手边的红踯躅花叶被他薅秃了大片。
“岁宁女郎可好些了?”周其清问道。
“先生来的不巧,她还在歇息。”宋聿答。
“閑来无事,多等一时半刻也无妨。”
周其清在花丛前缓缓踱步,不紧不慢,浮云淡薄。
宋聿略有惭愧,于心难安:“对不住先生了,您大老远把顾氏的人请来,我却没谈成。”
“那有什麽要紧的,我亦不知她开口便要联姻。”道长平淡劝慰着,却又有些怅惘,“她从前也不是这般在乎姻亲关系的人。”
“先生与那位夫人……”
“士与庶,从前有几分旧情罢了。我倒是好奇,换做是你,会如何抉择?”
“私以为我的抉择够明显了。”宋聿自嘲似的笑了笑,“可她就算喜欢田里的一株稻子,喜欢江中的一尾鱼,也不会喜欢我。”
他低头盯着被他摧残了一地的红踯躅花叶,叹道:“她与先生不一样,她该恨权贵的……”
六月,义阳郡流民反叛,连陷几县,贼寇趁乱入城劫掠。
兵乱尚未波及平阳,徐晔便早早弃城而去,连夜走水路逃到了武昌郡寻阳县。
曾几何时,义阳郡四县陷落的消息便传到了安陆城。
武昌郡相去义阳郡最近,已经马不停蹄派兵驰援了。
但是一想到无人镇守的平阳,姜太守气得直接问候徐晔他父祖。
那位小病初愈的女郎又要出城看稻子去,正好打前厅路过。
寻阳。
她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