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宣眸光颤了颤,却未倾吐一言,只是常年挂在腰间珠串的细绳陡然断裂,晶莹润泽的红玛瑙珠子滚落一地,还有的落入了水中,再也寻不到。陆宣只撚起一颗碎珠,地上对散如稀星的珠子视而不见。
岁宁惊讶道:“还真被我猜到了?”
陆宣神色一敛,冷声道:“你僭越了。”
“二公子不说,我如何能帮到你?”
陆宣脚步一顿,却答:“斯人已去,你帮不了我。”
踏过满地的红玛瑙珠子,那落寞的身影渐渐远了。
原是听闻了故人新丧,难怪他今日醉得潦倒。岁宁亦无心抱怨这位不务正业的上司了,躬身替他将地上散落的珠子一粒粒拾起。
旧忆已经远去,岁宁只依稀记得,她曾侍奉过的一位女公子,也曾爱极了这些红玛瑙。
宋氏去年刚落成一座山水园林,名曰“韶苑”。园中设十二景——镜湖春帆,湖堤春晓,曲桥凤荷,临湖水榭,桐荫廊桥,红杏书斋,闻莺柳浪,东篱花藻,花港云归,晴岩听泉,环翠竹亭,以及浮屠揽胜。
权贵人家以此造势,装点自家门面。于是趁逢春之际,邀各家子弟移步韶苑观景。
“姜夫人可还认得出我?为何刘晟之死没有被追究?我逃了之后,公子又是怎样瞒天过海?”一路上,岁宁问了他许多问题。
可宋聿给她的回答只有一句:“既已过去,何必再问?”
园中移步换景,岁宁却觉得索然无味,“如今这般奢靡,树大招风啊,莫非宋氏也想到明面上同那些世家争一争?”
“我虽从不做此想,可是族中的心思早就摆明了。”
宋聿与她停在覆华池旁,朝池中金鲤撒了一把饵,一时群鲤围聚争食,在水面漾起圈圈涟漪。不下水,哪能瞧得见暗处的鱼?
岁宁问他:“那麽公子又作何想?”
“我若告诉你,岂不是等着你在背后捅我一刀?”
“既不信我,又何必携我来此?”
宋聿诚恳道:“韶苑落成匆忙,好在景致不错,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岁宁不屑地驳道:“须知这些游园雅事建立在何物之上,我为何要喜欢?”
宋聿笑问:“何时利益也难入你心了?”
岁宁凝视着水中的倒影,云霄髻,攒珠冠,金缕衣。什麽时候她也变得同世家权贵一般了?那本该是她最痛恨的人,一群吮食万民骨血的人。
她收回了视线,认真道:“从来都不能。”
不远处,一群婢子窥着宋聿身旁的幂篱女子察察切切。
“长公子带回来那位幂篱女子,听说来自陆氏。”
“那不就是陆二公子身边那位”
“怎麽会和我们公子扯上关系?”
“此事要不要告知夫人?”
虽隔得远听不真切,岁宁大概也能猜到,她们在谈论自己。于是她又忍不住讥讽道:“宋府的风气倒是一点没变,也只有公子这般大度,才会纵着她们私语。”
宋聿道:“你不喜欢听,我让她们噤声便是。”
岁宁索性直言:“是麽?我还以为是公子授意的,这些閑话会传到谁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