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念儿还是想不通,关爷前阵子病倒在榻,也从来没有清晨沐浴的习惯,怎地今日突然变了?而且不是差别人来同她说,而是城主亲自来……
不过主子间的事,她们下人也不好多加揣测。于是,安分守己的念儿按着吩咐准时上门来问。
想到身体的难受不适,或许沐浴会更好些。关腾开口道:“去准备吧。”
关腾的房间不大,也没有女眷般用屏风隔着内外俩间,所以当念儿进屋时,自然而然便看见了卧床的关腾。
好在他身上盖着被褥,仅露出了头,瞧不出任何异样。
“念儿,城主……”咬了咬牙,关腾犹豫着,最后还是抵不住心里的冲动,将话问出口:“城主在府里吗?”
说不在意是假,或许真要现在面对他,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但是他就这么离开,也让关腾觉得心里不安。
到底,他是怎么看昨夜之事,关腾在自己的心里已经想过无数回。
“城主一大早交代奴婢后就离开了,奴婢倒是不知城主是否还在府里。”念儿不停手头倒水的动作。
关腾待下人向来宽和,她们都不是太惧怕他,所以有什么心里的想法也敢表露:“爷,今天是不舒服吗?怎地想到早上沐浴?城主昨夜怎么会在府里过夜的?咱们都不知道城主要来,没人去伺候,城主该不会责怪吧?”
关腾一愣,脸上不自然的僵硬起来。他转过头,见念儿并没有注意床榻上的自己,自顾自的忙着手头的活儿,这才沉淀了心绪,缓缓道:“城主临时有事找我。不必担心,我说了城主不是洪水猛兽。”
“还说呢。爷您为关家尽心尽力的,看看城主怎地对你。因为一件小事就要您去刑堂受罚,还搞了一身伤回来病倒。我看啊,爷根本没必要这么为着关家……”
“够了!”关腾忍不住吼出声,吓得念儿丢了手中盛水的竹筒,一双眼惊恐的看向他。
胸口剧烈的起伏,关腾眼中的厉色毫不掩饰,面容肃然。他并不想责怪念儿,只是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他绝不容许自己的下人说出口。
“念儿,下次不许再说这些话。关家对我的大恩大德,即便是粉身碎骨,我亦归还不清。懂了吗”
念儿早就被关腾的怒气吓到,心里微颤,连连点头。
她从没见过关爷发那么大的火,平日里温和有礼的关家总管,如今比城主还可怕上几分。
“行了,下去吧。”缓下神色,关腾面色苍白的靠着床头。
见念儿慌乱的行了礼匆忙而出,这才掀开被褥,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
几乎在双腿落地的一瞬间,他便失了平稳。手掌撑着床沿,可无力的手根本无法负荷整个身体的重量,双腿颤抖膝盖一软,人便摔倒在地。
原本就惨不忍睹的身体又撞出了几处淤青,关腾咬牙不让任何一声痛吟出口,咬紧了牙一次次试着从地上起身。
当他挪到水桶边时才发现,念儿只放了半桶水,便在自己意外的惊喝下离去。如今这半桶的水,怎么看也只够自己上下半-身。
跌落的小木筒还在一旁,然而此刻的自己却连灌水的力气都没有。
可笑至极,堂堂关家总管,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自己永远也无法反抗,永远必须遵从的男人。
想催动丹田的内劲,让自己至少能顺利进入高大的桶中。然而才提起一丝内力,就感到丹田的淤积受阻之势,一股浑浊之气逆行而上,直过胸口。关腾想强压下咽,却反制不成,一口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鲜红洒满了面前的景物,无力的趴在桶沿,鲜血顺着唇角低落桶内清澈的热水里,逐渐化开。
不知是过热的水气刺了眼,还是心口的痛啄了眼,泛起的朦胧感让向来坚强的关腾一时间竟感到了无助。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彷徨。
从小失去亲人,看着亲人死在他面前。他记住了爹娘告诫的坚强,他独自一人走过最孤寂的童年,活着踏出那非人的地狱。
少年的他不懂世俗纷乱,单纯的心境掩藏在他那张冷淡的表情之下。他走南闯北,漫无目的,不为报仇,只为平平淡淡的活着。
然而世间丑陋毁了这一切,让单纯的他知道,原来连想要平淡的活,对他来说也是件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