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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五章令袖自缢下（第1页）

徙倚仙居绕翠楼，分明宫漏静兼秋。

昨日照儿与我说，想回坤宁宫住几日，可生怕他父皇不应许，这便要我几番讨好。而今经他那一番说道，我倒也有了些心思，照儿可是好些日子没有回来住了。

“娘娘，这是给皇上做的？”我收起糕点，随手拿起一块送到瑾琉嘴边，“你先尝尝味道如何，若能堵住你的嘴那便更好。”她佯作啧啧称叹，“嗯，娘娘的厨艺确实精进了许多，都快赶上刘姑姑了。”“你别恭维本宫了，若不是因太子的事，本宫又何须亲自下厨。”“娘娘，这奴婢就不明白了，您若是要将太子留在坤宁宫，大可以自己做主，回头再与皇上知会两声不就好了，何须这么麻烦。”“有些事本宫可以自己做主，可这件事，本宫却是万万不可擅作主张，太子就学后要独居东宫，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岂是本宫一个妇人能做主的？”她提起食盒，随我一同出了小厨房。

方进了乾清宫，还未入殿，便是在殿门口，就瞧见了姐姐端着糕点与樘献。媚，可我却仅仅只能看见樘的背影，也不知他此番是如何对待姐姐这般殷勤的。

姐姐端着糕点正对着樘，我正好可以瞧见她的神色，是如何娇媚作态。她似乎瞧见我了，方才有那么一刹，我似乎瞧见她睨了我一眼。

我这便瞧见她故作跌倒，将糕点扔在地上，扑进樘怀中。瞧见这番场

面，我自是气不过，当即抢过瑾琉手中的食盒，强作泰然步入殿中，“哟，姐姐可是又摔着了？”樘当下便推开姐姐，姐姐亦是拢了衣襟，“妹妹来了，那臣女就先退下了。”目送姐姐出了乾清宫，樘脸色似乎很难堪，当即坐下，“柔儿，你是不是该将你这个好姐姐送出宫去，你看看她，整日里像什么样子，丝毫没有当一个大姨子的规矩和本份！”“怎么？我姐姐对你有意，你还嫌弃她徐娘半老不成？”我自是因知晓姐姐还在殿外偷听才这样言语的。

既然她真的有那份心思，我自然得好好利用才是。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你还觉得我有李后主的心思？”“好了好了，我这是与你说笑呢”，我取出糕点，“我今日来找你，是为照儿。昨日照儿与我说，他想在坤宁宫住一阵子，又怕你不答应，我这便来与你说了，你看……”“就依你的吧”，他似乎没有心思与我说照儿的事，“柔儿，我是与你说真的，你该把你的那个姐姐送出宫去，你若是怕她闲着无事，我之前赏了你母亲许多店铺，而今你大可以尽数交给她打理。总之，她不能留在宫里。”看来樘是铁了心要将姐姐撵出去了，也好，姐姐若是知道樘有这心思，这几日定会与我和和气气的。

“此事先不急，日后再议吧。你且专心打理政务，我先回去了，照儿今日要回

来住，我还得吩咐她们将东屋收拾收拾。”“嗯，但是你姐姐出宫之事，得紧着打点。”“知道了，此事我会考虑的。”走至殿门口，我还是下意识的瞥了瞥右向，溜得果真是极快。

“娘娘，您别怪奴婢多嘴，奴婢觉着，张小姐的确该出宫了。”“你也这么想？”“娘娘，其实奴婢觉得，她此番进宫，心思真的不简单。伶人姑姑与奴婢说，张小姐时常趁着您不在，就跑到乾清宫，在皇上面前献。媚。奴婢斗胆，甚至觉着她有些矫揉造作，每每在宫中与你言谈举止都很随意，丝毫没有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与娘娘更是大相径庭，可一见着皇上，便又规规矩矩的，细声细语，装模作样。娘娘，奴婢今日斗胆与您说这些，您可别怪罪奴婢，这不光是奴婢一人的想法，其实这是大家伙一致的想法。”我原以为自己会对姐姐生了隔阂，仅仅只是因为爱樘，原来旁人心里也是这样想的，看来她真的不简单，今日回去还得试探一番才是。

“你觉得，她待本宫绝情，本宫还会留她性命么？你去宫正司，找方宫正要些砒霜来。”她顿悟，“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回了坤宁宫，便见姐姐悲丧着脸坐在正殿，一见我回来，便有了些阿谀奉承的意思，忙作出悦颜，“妹妹回来啦，来喝茶”，说着，便为我倒下了茶水。

“菊花茶虽是清香撩

人，可姐姐难道忘了，妹妹从不喜菊花茶的”，我自是知晓她不会在茶水中动手脚，而今唯一一个能将她留在宫里的人便是我，且我若是出了岔子，保不准张家所有人都得跟着埋没仕途。

我自小便喜爱大红袍，此事她又岂会不知？

“哦”，她慌的收起杯子，“瞧姐姐这记性，都给忘了，紫苑，快去给娘娘换上大红袍。”“诶，姐姐，紫苑泡茶的手艺还不够精进，这事儿还是交给瑾琉做更为妥当”，说罢，我朝瑾琉使了个眼色。

“是。”我实在想不通，姐姐自小便对菊花茶颇为反感，而今怎会自己泡起菊花茶了？

“姐姐，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与你争抢一只苹果。我因争不过你，便拿刀子将你的手臂给割破了？”“此事我怎会忘记，你都给我的手臂割破了，我呀，可得记一辈子。”我佯作侃笑，“没想到时隔多年，姐姐竟还记着呢？”“记，当然要记”，她亦侃笑。

“那姐姐可当真就是小气了，姐姐当年可还给我补了一刀子呢，咱们俩可算是两清了，你怎还能记着我的仇。”“瞧你，姐姐不就是与你开个玩笑。”看来这个姐姐，是假的了，我接过瑾琉倒下的茶水，“好了好了，姐姐，我怎会与你置气呢，来，喝茶。说到底，瑾琉的茶艺与我可也算是不相上下呢。”她抿了一口，“嗯，果真是不错，倒是与妹妹的有几分相

似。”“不过，说来也惭愧，给姐姐的手臂上留了疤痕，这也怪我”，我故作歉疚，这便瞧见她悦然一笑，“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姐姐手臂的疤痕早就没了。”“哦，给我瞧瞧”，我当下抓住她右手臂，岂知她就这么任由着我随意瞧着，“哟，果真是没了，姐姐这伤可是叫我歉疚了好些年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时日一久，伤疤就自己消失了。”我缓缓起身，站在门口，背过她。当真是可笑，原来我好生供养着的这个姐姐，竟是冒充的，“你到底是谁？”听闻我这般冷傲的语气，她似乎让茶水呛着了，“妹妹你在说什么呀，我是你姐姐呀，这还能是冒充的？”“呵”，我回过神，“你当真觉得我还会信你？姐姐待我格外疼惜，何时伤过我？姐姐的伤在左臂，而你，方才给我看的是右臂。姐姐的伤口极深，伤疤怎会无缘无故的消失１她收起笑容，这便站起身，“原来我这个好妹妹方才是在试探我，对，我不是你姐姐。不过那又能如何，这后。宫迟早得是我的，至于，还是早些下地狱赎罪的好。”“赎罪？”我冷噗，“我何罪之有？该死的是你”，我推她坐下，她这便紧皱着眉头，紧捂着肚子，“你给我吃了什么，快给我解药，给我解药！”“解药？”我冷笑，“你吃的是砒霜，哪儿来的解药。”她似乎已经支撑

不住，嘴角渗出了丝丝血迹，“你快救我，我不能死，难道你不想救眉黛？我若是死了，眉黛对你们，就永远都是一个威胁，快救我，我不能死……”“眉黛？”我怔住，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当初下蛊害照儿与秀荣的人是你！”她悦然，“对，对，是我，我可以救眉黛，我可以救眉黛，你快救我，我真的不能死。”难怪那日她见了眉黛便有意往我身后躲，原来是怕眉黛认出她，我真是该死，让仇恨一时泯灭了人性，枉杀了那么多条人命。

不，这不是我的错，错的是这个女人，是她嫁祸无辜，是她害了容善，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与我何干！

“救我……”这一声声哀求拉回我的思绪，我摘下她腰间的玉佩，“既然是你要害照儿与秀荣，那你就更该死了，我若是救你，可不就是放虎归山留后患？”“紫苑，去传方宫正，找个时机把这个女人扔到乱葬岗去，本宫还不想为她大办丧事。还有，去知会皇上一声，就说本宫已将姐姐送回兴济了。”“是。”“瑾琉，随本宫去孙府！”此事我定要追究，她怎会有我姐姐的玉佩，又怎会知晓我与姐姐年少时的记忆，这所有的一切，我今日定要弄清楚！

云袖嫁了人果真就成了一个贤淑的角儿，由府上的丫头引见，我才见着云袖一个人坐在屋中绣着她那副山水图。

“娘娘？”我毫不客气的

坐在一边，“孙夫人真是好雅兴。”云袖自是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走来带上门，盯着我腰间的玉佩看了一眼。仍是用这般平静的语气问道：“娘娘可是知道什么了？”“原来你们早就知道那个女人是冒充的，为何要欺瞒本宫，难道你们不知道，本宫对那个姐姐抱了多大的期许！”“是，奴婢知道她是假的，此事也是奴婢一人操控，娘娘若是要怪罪，那就怪奴婢吧。不过这也是娘娘的姐姐自己嘱托的，她不想见娘娘，也不想让娘娘知道，她就是您的姐姐”，她长吁，“玉佩是她交给奴婢的，宫里的那个人，她知道的一切，也都是娘娘的姐姐与她说的。”“那也是你的错，你明明知道她是假的，还把她送进宫，冒充本宫的姐姐。你知不知道，她的城府有多深，她险些下蛊害了照儿与秀荣的性命，这些你知不知道，这都是一手造成的１她转身倒下茶水，仍是平静的饮下，“或许今日便是奴婢的死期了”，我听着确是有那么一刹的惊诧，这么多年了，我的心思始终还是瞒不过她。

“娘娘，奴婢怕是不能久活于人世了，但是奴婢今生只有一个遗憾，那便是不能伺候娘娘到老。”我亦静下心，“阿谀奉承的话本宫听得多了，不稀罕你这一句。”“娘娘还是不愿意相信奴婢”，她淡然一笑，却是笑得不着痕迹，“这怕是要让奴婢抱憾

终身了。不论娘娘信与不信，奴婢都从未背叛过娘娘，奴婢也从未将关乎到张家几百条性命的事情透露给皇上。”“是么？仅凭你一面之词就能为你开脱罪责么？当年知道陶艺死因的人除了你，还有外人知晓么？你以为拿性命作赌注，本宫就会可怜你，就会相信你么？呵。”“奴婢知道，娘娘如今再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她的嘴角忽然渗出血迹，可她仍是强作泰然，取下头上的木笄，“奴婢得多谢娘娘当年捡着这支木簪子，也多谢娘娘，让奴婢在出嫁之前，知道了孙大哥心里一直装着的那个人是谁。”原来那日我回了坤宁宫却不见她的踪影是因为这个，原来我与孙大哥说的一切她都听到了，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那日皇上无缘无故走到宫后苑，就是因为你，呵，果真是死性不改。本宫给了你一个美丽的结局，可你还是不愿领情，你始终都在背叛本宫。”她似乎愈加痛苦了，声音亦是愈发低沉，可依旧平静如水，“孙大哥真的很好，娘娘这辈子如果没有遇到皇上，定会爱上孙大哥的…”可惜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对么？

云袖死了，死得很凄美，也很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