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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頁(第1页)

武崇訓面露不快,指朝辭,「阿耶教訓的是,你們兩個先出去罷。」

說完還是端著一張沉靜的臉,仿佛挨打的不是他,就著傷手握住滾燙的茶盅往嘴邊送。

武三思滿意了,候著人都走乾淨才淡淡一笑。

「李家父女在枕園住了個把月,你們來往甚多,照你看來,三娘和四娘,哪個夠格做我梁王府的宗婦啊?」

武崇訓嗤笑出聲,反問,「阿耶行二,我家何來宗婦?」

「也是……」

武三思不跟他抬槓,慢悠悠點頭。

「兩代生的都不趕巧兒,讓人家爭了先,咱們父子便矮人一頭,我打小被他踩,終於熬到阿耶和大伯都死了,我自立門戶,不到十年,便比他過得好,偏那時姑母惹出大麻煩,連累我倆一道被貶,哼。」

話說到這裡,他對武承嗣占據文昌左相位置的嫉恨不滿,已無法可解,要謀奪原本屬於武承嗣的儲位,也是昭然若揭,沒有什麼迴旋餘地。

好在武崇訓有一顆安定的心,相信每件事都會越變越好,兩府未來會否同室操戈,小半在武三思手裡,大半卻在他武崇訓手裡,只要他堅持不戕害大伯、堂兄,武三思爭來儲位又有何用?

想昔年呂后殘害諸多庶子,做盡殘忍可怖之事,終於將劉盈推上帝位,可是他心性仁善,不忍回顧呂后所為,日夜飲酒,年僅二十四歲就病死了,呂后所有圖謀,也便作廢。

「只因阿耶能幹,聖人才額外看重我,把我擱在大哥之上,這是聖人對阿耶的知遇之恩。從我幼年,阿耶便常感慨聖人理政手段老練,又有一顆秉公之心,這是阿耶對聖人的追隨之念。」

武崇訓字斟句酌,滿懷勸誡之意。

武三思聽了,不吭聲也不點頭,慢慢露出一種自嘲的神氣。

「雖是姑侄,實則阿耶的祖母是原配,聖人的生母是填房,那樁婚事武家高攀,卻待她們母女甚為苛刻,幸虧聖人不念舊惡,做昭儀時便提攜大伯和您,我們兄弟回了神都,也是由她親自教導撫養。您與她君臣相得多年,真的要為了大伯些許小節,就……」

武崇訓痛心疾。

「聖人至今把您擱在狄仁傑後面,並不是論定您的才能不及他,實是要留個恩給大伯,等他登基再提您做左相啊!」

武三思一愣,怨憤的神色緩和了些,片刻後卻又打量兒子。

「照你話說,於國於家,我都應當先替你大哥把親事張羅起來?」

「是啊!」

武崇訓一昂頭,把熱茶當做冷酒灌了下去。

武三思囫圇一笑,「那感情好,我明日就請聖人為李四娘賜婚。」

很奇怪,武三思身居高位,眼明心亮,在所有諳熟內情的人眼裡看,都是赫赫武家宗室真正的掌舵人,可他身上卻從來沒有什麼威風。當著滿朝同僚的面,他總是笑眉笑眼地承受武承嗣各種互相矛盾的號令,反倒是初出茅廬的武崇訓身上,有股朗朗的氣度。

武崇訓擱下茶盅,正色與他叫板。

「阿耶以為單憑一個李四娘,就可以逼我入局嗎?」

「非也,非也。」

武三思笑著否認,「我是怕你被她纏的沒法兒,來搭救你呀。」

「她幾時……」

武三思笑得含蓄高深,往他手邊紫貂皮的暖袖上掃了一眼。

「從前不見你戴這些東西,今年手上生凍瘡了麼?日日的不離身。」

武崇訓一凜,怔忪地瞧阿耶臉色,只覺那笑意里有種陌生的殘忍。

自以為瞞天過海,卻原來一絲一毫都被阿耶看在眼裡。

他咬著牙不肯承認。

「這事兒不用阿耶管,由著兒女們施為罷。」

「我是你親阿耶!你真當我要逼你捨身和親嗎?」

武三思站起來,並指在案上敲了兩下,篤篤地引他注意。

「我與你阿娘情分雖短,綿長至今,世上若無她這個人,就沒有今日的我。阿耶只想順遂你的心愿,幫你娶到心愛的女子,別無他求。」

武崇訓將信將疑,剪手背後,在屋子裡踱來踱去轉了幾圈,武三思提水倒進硯台,拿墨條慢慢研磨,一句句叮囑兒子。

「局勢亂的很,狄仁傑想匡復李唐,武家斷斷沒有束手臣服的道理。頭幾年聖人康健,控鶴府狐假虎威,我裝瘋賣傻,敷衍過去就罷了。如今不同,聖人昨晚倘若只是未曾頒旨,興許是心意還沒定,可是壓根不露面兒就……」

「聖躬違和?」

武崇訓愕然失色,方才的裝模作樣一掃而光,駐足關切地追問,「竟出了這樣大的事?!阿耶沒進宮問安嗎?哎呀……」

他滿臉愧疚,這才真正認了錯。

「昨夜我竟不在阿耶身邊,實在該罰。」

「顏夫人如今職權重了,離聖意反而遠了,九州池裡,連瓊枝都近不得聖人的身,你去與不去有何區別?如今形勢,唯有府監知道實情,我倘若能與他連成一線,便可多兩分把握。」

武三思低頭提筆蘸墨,隨便寫了兩句御製詩,乃是聖人酒後所作,『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便撂下筆,語氣淡淡地,分明還是有點遺憾。

「頭先我見你待眉娘十分客氣禮讓,還當你欣賞她能出淤泥而不染,確有風骨,也曾有意撮合。」

武崇訓乾巴巴笑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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