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長占領了自流井,收編了劉旅剩下的兵,自流井在一夜時間變了天。
昨晚轟炮城門時,沈玉桐人還在街上,差點沒將沈天賜嚇得半死。自己這金貴的小堂弟好好的一個人來,若是缺胳膊少腿回去,那他這條老命算是沒臉要了。
因為不知外面局勢如何,也不知這位來的師長是什麼路數,沈天賜不敢再讓沈玉桐你出門,只天天派了個小廝去打探消息。
兩天後,幾個端著槍的大兵敲響了沈宅的大門,說是王師長要宴請本地鹽商,沈天賜忙說唯唯諾諾說自己這就去,但領頭的大兵卻將他擋開,道:「王師長請的是沈二公子。」
沈玉桐跟著這些大兵去了王師長占領的大宅。
自流井裡的鹽商們個個富得流油,自打清末到現在,已經換了幾波兵,每次來的長官上任,件事就是狠狠敲上鹽商們一筆。沈天賜對於沈玉桐被叫走這事,原本也沒太當回事,只差人趕緊準備金銀財帛,唯一擔心的是怕自己這小堂弟養尊處優慣了,被這些野蠻的丘八嚇到。
然而這一回,沈天賜分明是過於樂觀了。
被請去的鹽商各自確定了上供的大洋數額後,吃完這頓酒宴,便各自回家準備銀錢。
唯獨沈玉桐一人被留了下來。
原因無他,因為王師長對沈家開口一百萬。
這些年地發上湧出來的軍閥,不少是土匪出身,這位王師長算是土匪出身的翹楚,短短几年就讓他拉大旗作虎皮,從占領山頭的土匪,做成了一個師長。然而大概是因為這師長做得時間甚短,手上養兵又確實缺錢,他依然保持著從前土匪的作風。
這回好不容易占領了自流井這塊富得流油之地,當下就是拉了鹽商們募資捐款——名為捐款,實則是搶錢,小鹽商萬八千,大鹽商十萬八萬,唯獨對沈家開口要了百萬。
沈家如今在自流井的產鹽量,勉強能進入個前十,與當地幾家大鹽商差了一大截距離。但王師長土匪歸土匪,卻廣知天下事。沈家在自流井如今排不上號,但在全國卻是屈一指的大鹽商,尤其是前年在上海辦的精鹽廠,十分成功,據說現在每月盈利高達數十萬。
這次他運氣實足得好,占下自流井後,才知道原來沈家主辦精鹽廠的那位小少爺,竟然就在自流井。
別人看沈玉桐是俊美無雙的貴公子,王師長看他則是一尊取之不盡的人形金山。
一百萬大洋,不過是沈家精鹽廠一兩個月的盈利。
王師長不僅不認為自己是獅子大開口,還覺得自己這口開得十分矜持,堪稱櫻桃小口。
沈天賜聽到王師長那邊送來的消息,差點沒嚇得七竅升天。
沈家拿出一百萬確實不是難事,但自流井這邊是無論如何都湊不出這麼多錢,只能打電報給上海的沈家。可一旦讓沈家知道二公子被綁票,不說別人,單說他七十歲的叔叔,只怕會嚇出個三長兩短。
沈天賜不敢貿然給沈家打電報,只能先好說歹說讓王師長別為難沈玉桐,自己這就上省城籌錢。
沈家在省城有商號,由他大兒子打理著,東挪西湊一百萬,大致不是問題——總歸是先把小堂弟贖回家再做打算。
王師長確實沒為難沈玉桐,畢竟這是座金山銀山,恨不得將人供起來才好。
然而對於沈玉桐來說,軟禁就是軟禁,再如何好吃好喝,也不能抵消他的屈辱與憤怒。
他簡直是不敢相信,這姓王的竟然一開口就是一百萬。
沈家確實富貴,全部產業一年下來賺個千八百萬不成問題。但辦實業不進則退,只有源源不斷地投錢,才能不被擠垮淘汰。加之如今科技發展迅,每年機器技術更換代也要足夠的資金儲備。
今天對方開口要一百萬,明天就能要兩百萬。沈家的錢絕不能這樣糟蹋在這些人手中。
他原本是想先逃走再說,沒了自己這個沈家二少爺做人質,對方也就沒底氣這樣獅子大開口。
然而王師長將他看管得很嚴,門外派了五六個大兵輪流站崗,日夜不休,別說是一個大活人,就是只小蒼蠅要從這些人眼皮神不知鬼不覺飛走,恐怕也不是件易事。
最後他乾脆放狠話,一百萬他們給不了,讓姓王的有本事就一直關著他。
王師長對他的狠話渾不在意,畢竟給不給錢不是這位金貴的少爺說了算,沈大掌柜這會兒已經在籌錢的路上。
旗開得勝的王師長,在自流井的衙門裡,守著沈二公子這座人形金山,坐等一百萬大洋送上門時。那廂帶著幾百殘兵的劉旅長逃到了西康桑吉土司府。
原來劉旅長和桑吉土司交情十分不錯,桑吉土司手下的煙園,他有不少股份,煙運出蜀,也一向倚靠他的兵力保駕護航。
劉旅長一行人逃得十分狼狽,靠著雙腳日夜兼程,整整六天才抵達此地,若不是身上骯髒污穢的衣裳,還能勉強看得出是戎裝,只怕會被人當成討飯的叫花子。
孟連生聽到消息,趕過來時,宛如丐幫幫主的劉旅長,正帶著一群乞丐樣的手下,坐在地上毫無形象地狼吐虎咽。
孟連生雖然沒見過劉旅長,但還是從這群灰頭土臉的丘八中,一眼將人認出來。他一臉焦灼地走過去,抓住對方的手臂道:「劉旅長,怎麼回事?打得有沒有很厲害?會不會有很多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