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旅長打了敗仗,此刻寄人籬下,雖然來人是個年輕的陌生面孔,但他也不好端起從前在衙門裡的派頭,擺擺手和氣地回道:「要不是姓王的偷偷繞過我在城外的大營,拿了炮轟開城門,我怕城中百姓被殃及,只好先逃走。你是在自流井有家人朋友嗎?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我們打仗占城的規矩,是不為難百姓。」
孟連生聽他這樣說,稍稍鬆了口氣,沉默片刻,又問:「那如果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城裡的鹽商呢?」
劉旅長撇撇嘴,道:「姓王的覬覦自流井多時,為的就是裡面的鹽商。按著他一貫的土匪作風,第一件事定然就是向鹽商們要錢。而且這回上海沈家的二公子正好來了自流井,只怕這姓王的會用二公子狠狠敲上一筆沈家。」
孟連生聽到這裡,眉頭驀地一蹙。他那雙乾淨無害的黑眸,湧上一股類似於凶獸一般的冷光,讓原本滔滔不絕的劉旅長驀地打住,支支吾吾問:「你認識沈二公子?」
孟連生面色稍霽,點頭道:「二公子是我的朋友。」
劉旅長瞭然地點頭:「原來你也是上海來的,難怪口音不同。」
孟連生沒再聽他說什麼,起身對身旁的頓珠道:「頓珠,你能否給我一匹最快的馬,我得去一趟自流井。」
頓珠剛剛全程聽了他的話,好奇道:「你要去找你的朋友嗎?」
孟連生點頭。
頓珠豪爽地拍拍胸口:「小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這就去挑兩匹最好的馬,跟你一起去自流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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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分開是如此短暫~
兩個人的感情要突飛猛進了。
第34章救人
頓珠從馬場裡挑了兩匹高頭大馬,一黑一白,毛髮油光發亮,膘肥體壯,四肢矯健,一看就是善跑長途的好馬。
兩人帶上簡單幹糧,腰間各自揣一把連珠火銃,跨馬揮鞭,朝東南方向狂奔而去。
孟連生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去自流井,只有在馬兒跑不動時,才停下休整少許,因而原本至少兩天的路程,愣是讓兩人只花了一天多點就趕到。
孟連生只在自流井待過一天,但他實在是有個好記性,跟著沈玉桐去參觀鹽場時,在半山上,不經意掃了幾眼周遭景致,便記住了小城的地形。
以防萬一,他和頓珠將馬兒拴在城外,人從釜溪河悄悄摸進了城。
劉旅長說得沒錯,除了城門一處有被炮轟過的痕跡,整座小城與先前無甚區別,酒樓妓館煙館依舊是燈火明亮高朋滿座,只是大概是軍入駐,街道上的巡邏大兵,要比從前更多,但仿佛也只是端著槍在街上遊蕩,並沒有攔下任何過路人,包括偷摸進城的孟連生和頓珠。
他帶著頓珠一路風平浪靜地行至沈宅門口。大門緊閉,孟連生敲了許久門,才有人試探著開門。
開門的是老管家,雖然他年歲已高,但孟連生畢竟才離開十來天,自然還記得二少爺這個朋友。
「小孟,你怎麼來了?」老管家左右看了看,招招手道,「快進來。」
孟連生一見他這驚弓之鳥的模樣,就知這裡並沒有表面看到的那樣平靜,他走進屋,低聲問:「二公子呢!」
老管家唉聲嘆氣道:「被來的王師長扣在衙門裡,已經五天了。」
孟連生問:「為什麼?」
老管家道:「還不是為了錢。」說著舉起一根手指,「要一百萬大洋,才肯將二公子放回來,這哪是大兵,根本就是土匪。」
孟連生的腦仁微微跳起,他又問:「天賜大哥呢?」
「大掌柜去省城籌錢了,不過小孟你也不用擔心,王師長就是為錢,不會拿二公子怎樣的。就是二公子他……」
孟連生問:「二公子怎麼了?」
老管家長嘆一聲,愁眉苦臉道:「二公子性子傲,哪裡受得這個屈辱,被關在房裡,飯都吃不下,今早我聽說這事,從家裡送了點吃的,他才稍稍吃了幾口。這才幾天,人都瘦了一圈。」
孟連生皺眉問:「二公子被關在哪一處?」
老管家道:「還能在哪裡?就衙門大宅的南院。」
「我去看看他。」孟連生瞭然地點頭,鬆開手轉身又要出門。
老管家在身後哎哎叫道:「小孟,這麼晚了,你去看二公子,也不會讓你見的。」
孟連生頭也不回地擺擺手:「我自有辦法。」
這條青石板主街,當初沈玉桐帶著他從頭到尾逛過一遍,王師長的署衙,即是當初劉旅長的衙門,臨河而建,原本是某大鹽商的一處宅子,後來軍隊駐紮,這鹽商便將宅子捐了出來。
南院是大宅的小偏院,後面便是釜溪河,一棵大柳樹一半枝丫落在屋頂,一半垂落釜溪河岸。
孟連生拿出懷表,看了眼時間,已臨近十一點。
他心下瞭然,收起懷表,抬手跟身旁的頓珠示意。
頓珠瞭然地掏出一根粗麻繩,綁在樹杈,然後攀住繩子朝上爬去。
他雖然生得人高馬大,但動作十分矯捷,從柳樹落在瓦背,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響。
孟連生隨後跟上去,比他動作還輕。
兩人小心翼翼趴在屋頂朝院內看去。
今晚是下弦月,屋內熄了燈,依稀一點月輝灑落在黑漆漆的院子,勉強能看到一扇房門前坐著兩個守衛的大兵。這兩人雙手抱著槍,身子歪歪扭扭靠在牆邊,約莫是已經打起了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