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次休沐日宿院的学兄有些事安排,陈延下山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是以,他到吕家的时候,一切已尘埃落定。
此时,还未进门,陈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
吕家门口吕思然正在迎客,他的脸上满是笑容,就连旁近的小厮都是快乐的,提着礼物来的人也是满脸堆笑,整个吕家上方好像都是快乐的泡泡。
见到人群里的陈延,吕思然立刻跑了过来,作为书吏,他平素是个内敛的人,但今日他的喜悦很外放,“延弟!我爹他中了!他中举了!”
“刚刚在酒楼的时候他还在念叨你呢,现下你来了他一定很高兴!”
吕思然很快指了一个小厮带着陈延去了院内,比较奇怪的是来客这么多,夫子居然没有出去待客,而是一个人待在书房里。
“夫子!”陈延推开门,看着站在床边的吕夫子,道:“恭喜夫子得偿所愿!”
吕夫子转过了头,陈延突然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出门待客了。
其实在陈延的眼里,吕夫子是一个心态很好的人。
当然,如果心态不好连考乡试二十年次次落榜早就崩溃了,他一个屡试不第的中老年男人,能在被蹉跎20年后,痛定思痛放弃执念开私塾,除了心态好,性格的底色里也少不了坚韧二字。
可就是这样一个好心态、意志坚韧的长辈,此刻却双目通红,眼边浮肿,但
伴随着这种泪态的,却是一双亮到惊人的眼睛和难以抑制笑意的脸。
大抵是由于乡试风寒,乡试后江南又降温了,吕夫子一直在养病,脸颊上的肉便不如之前多了,消瘦的脸配上这样的表情,让陈延难以抑制的想起了自己曾经学过的非常出名的一篇课文《范进中举》。
以及另外一个词‘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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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自听到‘江南府川安县吕泽吕老爷高中举人’之后就嗡嗡的头以及怎么也按不下来的笑意在见到陈延之后,突然消了一些,吕夫子清醒清醒之后,给陈延递了一杯茶,“我这样子,吓到你了吧?”
“吓倒没有。”陈延很诚实,“只是没想到夫子会这么开心。”
他话音落,吕夫子也跟着喃喃了一句,“我亦没有想到。”
“其实我最开始以为,就算我中了举人,就算中了……”也就是那样吧,应该会开心,但也不会出格。
“但我真的听到差役说我中举之后,我完全懵了。”吕润林现在才发现,自己也是天下第一大俗人,“我完全什么都想不到,只觉得面前一片空白,过往二十多年每一年乡试落榜的场景好像都在同一时间浮在了我的脑海里。”
紧接着就是落泪,吕夫子直接泪洒酒楼,然后脸上的笑就再也压不下来了,“这是我的半生,我用了半生的时间为此啊,我一直以为自己中不中都可以的,原来我的内心这么希望我能中举
。”
陈延能理解吕夫子的这种开心,他按住夫子的手,说道:“这二十年来,夫子兢兢业业,一直苦读,从未停止看书、习文,能有今日,也是理所应当!学有所报,夫子应该开心!”
吕夫子没有应这句话,只是攥着陈延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少顷,他因飞来喜事而起的懵喜散了许多,“我已年过半百,能有此事……是我之幸。”
清醒的吕夫子突然玩了一把迷信,“自今日喜信来后,你是我碰到的第一个读书人,希望我把今日中举之气传递给你,来日你考乡试,定然一举得中,名列前茅。”
这是满含夫子之爱的好彩头,陈延笑着应了,“他日必不堕夫子之义子之名,定承袭你之风采。”
“承袭我不行。”吕夫子立刻咔嚓掉了后面这句,“只传中举之气即可,说来惭愧,我在桂榜的排名不高。”
“?”陈延问:“多少名。”
吕夫子摇摇头,只道:“今日在那候榜酒楼里落泪,指不定明日坊间就要流传一个半截入土的‘吕孙山’因为中举,泪洒当堂。”
所谓孙山,即榜单的最后一名。
陈延没有想到,这名次竟会如此之巧。
…
同陈延在书房说了好久的话,外面开始有闹哄哄的声音了,有小厮过来叩门,说少爷在等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