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他语气渐弱,室中也落进寂然的氛围中,他的目光没什么着落点的投放出去,而她在一边,安静的看着他。
如果这会儿元隽转头去看一看她的眼神,大概会很高兴。
他说:“这些年,我一直在调查当年军中之事,证据是一早就有的,只是这证据关联着两个人,无法做最终的断定。”
她便问:“是启元与冯通?”
元隽微一点头。
她略一忖度,问道:“那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已经在做了。”元隽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对她道:“今日送圣驾回宫,我让绿妆走了趟后宫。”
她一下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有些讶然:“后宫妃嫔之中有你的内线?”
元隽一笑,稍后给出的答案,更是让她意外。
——这两年出身不高,却宠擅专房的赵婕妤,竟是羽雁的人。
元隽道:“我叫绿
妆给赵氏送去了幽魇香,这东西你应该了解,是我早年向幼安讨的,长久闻之,能使人嗜睡,且梦魇于平生最恐惧之事。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什么都明白了,倒也是个折磨人的好路数。”
他说完,转头去看她时,却发现她微蹙着眉,正一脸不善的看着自己。
元隽一怔,脱口便问:“你怎么了?”
裴筠筠隐隐有撇嘴的趋势的,目光一转,哼了一声。
“没什么。”她道,“只是意外于您的先见之明,即便府中无主母,都不忘走后宫妃妾的路数。”
这话,他起先没弄明白,反复品了两遍之后,才理顺她话里的关联。
理顺之后,一时竟不知心头是欢喜更多,还是哭笑不得更多。
他笑问:“中馈庶务是主母的本分,绿妆主持这么久,也不见你吃醋,怎么事涉后宫妃妾,你倒吃醋?”
这回,她不光是撇嘴,捎带着还白了他一眼。
其实,这个问题,扪心自问,她也很难回答。
许是因为幼时读史,读到唐太宗长孙皇后曾为夫君登庸,竭力为其争取高祖后妃支持的缘故。她对中馈之事没什么接触,也就没什么反应,偏偏这走夫人路数的行径,却被她纳入了妻之本分之中。
可这话,解释起来多少有些矫情,她看了元隽两眼,反倒不乐意说了。
“谁吃醋?”她昂了昂首,哼道:“人家是您的通房大丫鬟,对内对外都心照不宣的,我一介奴
婢,哪来的身份吃什么醋啊!”
元隽这下子是真的高兴起来了,憋了半天,才让自己的笑意不过于过分。
想了想,他问:“外头还说你是梦粱侯魂牵梦萦之人呢,那你说说,我有没有资格吃醋?”
裴筠筠一噎,不搭理他了。
“往后……”默然片刻,他忽然开口,语气既有些正经,也有些沉重:“有些事情我要着手开始做了,你听点话,别让我分心。”
她想,我能保证从这一刻起不给你惹事,可之前已经惹了的,恐怕便回天无力了。
片刻后,她面上颇有些疑惑:“您今日对我,似乎格外坦诚。”
“我以前瞒你很多吗?”
她看着他,满脸一言难尽。
元隽笑了笑,“总有个过程么。若是我初见之时便对你坦诚相待,想来你也会觉得我不是个正常人罢?”
她道:“就算这会儿您对我坦诚相待,我……也有些忐忑。”
元隽听笑了:“这么说,我对你坦诚,你反倒不自在了?那也好,我便记着你今日这个态度,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瞒你,被你发现了,我也只拿你今日这个态度顶。”
裴筠筠闻言,正待反驳,却见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眼,又道:“反正,你瞒我的事情只会更多。”
她无可奈何的吐出一口气。
这事,还真是没办法。她想。
他们两个人从开始便各自往脸上贴了无数张画皮,虽说一层层拨开迷雾的过程倒也颇有意趣,可
另一方面,却也相当于往对方手里送了不少把柄,一旦对方追究起来,少不得便会失些底气。
尤其,此刻看来,还是自己的底气更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