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筠筠在府中歇到第四天,耳后的伤已经有了愈合的趋势。
这晚,给书阁里换完了熏香,她打着哈欠,想着明日又要起早入宫,便有些撑不下去了。
刚要同主子打个商量,问一问自己能不能先回去睡了,然而才唤了一声殿下,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忽然没来由的伸手把她拉到了跟前。
这一下没掌握好力道,她浑浑噩噩的,险些直接扑到他怀里,一个激灵抖来,瞬间便清醒了一大半。
“这么深的伤口……”元隽无视了她一惊一乍的反应,目光只顾盯在她耳后到下颚骨间,这道三寸来长的伤疤。伸了几回手过去,却始终没敢触碰,最后只是眼巴巴的问她:“能不能不留疤?”
裴筠筠被他这一眼看得哭笑不得,“就这么一小道,还没上脸,即便留疤又能怎么样?更何况我长得又不好看,从来也没想以美貌取胜。”
“取什么胜取胜!”他皱皱眉,叹口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跟你长得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道疤痕会长长久久的跟着她,他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裴筠筠抬手要去摸一摸,却被他一巴掌打了下来。
她啧了一声,大大咧咧道:“您做什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父母受我以发肤,完全是一桩意外,人家俩都不当回事儿,您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啊。”
出乎意料的,他非但没有被她说服,反而却对这道伤
痕极其执着,一再要她许诺,待伤口愈合之后,定会竭力除掉这道疤。
裴筠筠招架不住,索性也就敷衍着应了,嘴上只求他,快些放自己回房去睡觉,一切都好商量。
元隽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答应的这么勉强,一看就不是真心实意的。”
“呵……”她毫不吝啬翻了个白眼儿。
许是看她实在是困,元隽也没继续为难她,摆摆手道:“罢了,不跟你说了,等裴绎来了之后让他来看,总会有办法的。”
“嗯,是是是……什么?!”
裴筠筠起先还只顾点头,可反应过来他适才说的是谁的名字之后,急着回房的脚步都倏然一顿,转身又回来了:“你说谁来?”
元隽一怔。
“朗月王的左膀右臂,裴绍的亲堂弟——梦粱侯裴绎。”他眯起眼,语气不善的问:“看这样子,挺熟?”
她干笑两声:“不是,阿绍一向敬重孝武王,今年百鸟朝凤会定了个清明宴的名头,摆明是悼念孝武王,我还以为……他会自己过来的。”
自换稿以后,这几年的百鸟朝凤会,朗月王本人都未曾亲自前来过,甚至遣派的来使里,都没几个亲近的亲贵臂膀。她本以为今年为着吊唁孝武王,裴绍也会自己走这一趟,可没想到来的竟是裴绎。
对此,元隽道:“听说裴绍原是要自己来的,但似乎是临行之际,王宫中有个孩子出痘见喜,他非要自己照顾,便来不了了
。这才遣了裴绎来。”说着,见她有些走神,他不满的抬了抬下巴问道:“喂,你还没说呢,你同梦粱侯……”
裴筠筠却没自觉的打断了他的话:“出痘见喜……什么孩子出痘见喜?不是尧姜王姬?”
元隽笑了一声:“要是朗月王的独女不就直接说了?哪还用得着说什么‘有个孩子’。至于这个孩子么……”他目光玩味:“你应该知道是谁罢?”
没想到,这样一句话竟让她一悚,当即警惕道:“我知道什么?”
元隽挑了挑眉,对她这样的表现多少有些意外。
他说:“裴绍将个非亲非故的男孩儿养在身边,一养就是四五年,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你可别告诉我你在朗月时没见过那孩子。”
裴筠筠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沉默的低下了头。
“怎么不说话了?”
她道:“你不是让我别告诉你吗?”
“断章取义是吧?”他哼笑一声,摇摇头:“算了,看你这样也不像生过孩子的,这事儿我先不追究。你还是先交代一下同梦粱侯的关系。”
裴筠筠觉得自己真是困了,否则也不用反应这么长时间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他还真是敢想,竟还想过那个孩子是自己同裴绍生的?
她看着他,许久,笑意不明的摇摇头,回答他道:“关系特别好。”
“我跟裴绎呀,亲如一家。”
她这样说。
这一整晚,元隽都没睡好,直到第二天两人在宫门前
分道扬镳之时,他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真小气。她想。
到了东宫,太子妃还没起身,裴筠筠便被安置在前头耳房里等候传见。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等到宫婢前来传召她去太子妃寝殿时,她出门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觉得这会儿,估计自家殿下应该都下朝了。
宫婢来告诉了一声,也没说带她一起,便自己先回去了。裴筠筠独自往太子妃寝殿走,一道上,还在分神想着裴绎要来的事。
“嘿,撞上了。”
一道冷峻中染了些调笑意味的声音忽而从身后传来,裴筠筠脚下一顿,抬头,便见自己与廊柱之间只隔了一人。
她倒吸一口气,回头便见到了一身玄金朝服的太子殿下。
她福身道谢:“多谢殿下提醒。”
元殊负手朝她走来,打量须臾,道:“你是睿王府的?”
裴筠筠垂首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