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哥。”床头的光对着温伏的眼珠子,他困极了,使劲眨眨眼,又费力地把眼皮撑开,“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费薄林端碗的手轻轻一抖。
温伏见他不说话,便拽着他的裤子,把自己往费薄林腿边拉,随后用额头蹭蹭费薄林的腿:“薄哥,我眼睛疼。”
烧狠了眼睛会热,但温伏是疼。费薄林想,大抵是夜里温伏在雪地哭那一场把眼睛哭坏了,明早天一亮就会肿起来。
他正要伸手去摸摸温伏的眼睛肿没肿,就听温伏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
“薄哥,”温伏抵着他的腿,目光对着地板,沙哑着嗓子问,“不生气好不好?”
费薄林愕然一瞬,伸手的姿势悬在半空。
他总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仔细想想,原来在温伏的信上看到过。
那是温伏刚到韩国的头几个月,信里温伏总盼着他能给自己写封回信,于是一天天一遍遍地问着,直到那些期盼积累了两个月,温伏没收到他的回应,理所当然地以为是自己把他惹生气了。
后来的那些信里,温伏总在字里行间懊悔自己没有在分别那天回答费薄林的问题。
费薄林的手后移,抚在温伏的头顶,侧身坐到床头,把温伏扶起来靠在自己肩上。
“薄哥不生气。”费薄林揉着他的头解释,“薄哥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
他低头用侧脸挨了挨温伏的额头,觉温度高得吓人,赶紧举起杯子送到温伏嘴边:“先喝药。”
温伏眼睛半阖着,静静凝视被子里棕黑色的汤药,不去喝,只固执地问:“那你怎么不接我回家?”
“喝了就回家。”费薄林哄他,“喝了睡一觉起来就到家了。”
“戎州的家吗?”温伏问。
“先回锦城的家。”他问什么费薄林说什么,费薄林一个字也不敢骗,“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回戎州去。”
“我什么时候能好?”温伏仰头看费薄林。
他刚才做了个十七岁的梦,梦里费薄林还是一身灰蓝色校服的样子,站在他面前,明明是十八岁刚成年的身体骨架和脸庞,有些瘦削,有些青涩,可在温伏眼里费薄林的肩就是无边伟岸,好像他只要站在费薄林的身后,就不怕天崩地灭暴雨狂风,费薄林的每一个字都价值千金,费薄林的每一个承诺都一言九鼎。
大梦初醒,温伏躺在十八岁的宿舍里,屋外一片异国他乡的天空,他对着萧瑟风雪昼夜无言。
再一醒,费薄林又回来了。
温伏不知道这是哪里,他还像十七岁的自己一样望着费薄林,仿佛费薄林开口说他几时病好,温伏就能几时病好。
“喝了药就好。”费薄林在他耳边小声说,“喝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温伏心想费薄林又骗他,就算是最轻的感冒也不见得喝一次药就能见好。生了病的人是要去医院的,他还没去,费薄林却告诉他醒了就回家了。
“不去医院。”温伏嘴唇抵着杯子边,先制人,“我不想去医院。”
费薄林知道他不答应的话温伏是不会喝药的,于是什么都顺着温伏的意思来:“那就不去。”
他说:“我在家里照顾你。”
温伏眼珠子晃了晃,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很好的跟费薄林讲条件的时机费薄林为了让他喝药,什么都会一股脑地答应下来。
于是他抿紧了嘴,嘀嘀咕咕地装糊涂地问:“那你照顾完了还走吗?”
费薄林垂目一瞟,只瞧得见温伏乱颤的睫毛,那睫毛颤一下费薄林就参透了温伏肠子里拐着哪个弯,在打哪个主意。
温伏意识烧迷糊了,趁病耍起小心思来却清醒得很。
“不走了。”费薄林说,“你病好了我们就搬家。你想去哪儿我都跟着。”
温伏得寸进尺:“那……”
费薄林:“先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