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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第1页)

肖二少跪在肮脏的泥里,双手撑地,咳血咳得厉害。

他肖豨肸,堂堂鹄阳肖家的二少,活了二十年,无论什么情况下,从来没输过,从没拿不到的。他的光芒连自家的父兄都能盖过,人们谈起肖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这位二少。自负几乎是他唯一的缺点,可他配。

作为天才,他早已从宗门中出师,每年只有几天的时间待在宗门,稍微履行一下所谓大师兄的责任:和他并不认为跟自己同等地位的师兄弟们切磋,再领着这帮低能的废物主持无聊的祭祖仪式。其余的时间他都是在外过着世族少爷宝马轻裘、轻歌曼舞的生活。要说起早贪黑拼命练功,那对他太遥远,也根本不需要。

谁又能想到,他竟会在自己口中这“乡下的破私塾”一样的地方,连着两次败在一个本以为只是能堪堪摸到他的影子的家伙呢?若说第一次他确实是轻敌大意,那这第二次呢?

仅用“屈辱”二字概括他的心情,实在是轻描淡写了。他那充盈着自负的灵魂,几乎要被撕碎。

华月夏将月红剑细长的剑锋架在他的颈上,冷冷说道:“交出秘籍,我会把你交给宗主和长老处置。”以肖家的权势财力和与宗门世代交好的关系,这等于是放他一条生路。

华月夏对肖二少不可能没有杀意,但李九源的那一巴掌,反而让此刻的华月夏没有被血性冲昏头脑。肖豨肸是当今肖家老爷最看好、最宠溺的儿子,如果死在他这月华宗少主手上,肖家与宗门断绝往来不说,更极有可能将宗门引为死敌。且不说肖家作为大燊世族,在这大燊北部一带可谓只手遮天;失去了肖家强有力的支持,某些不怀好意的蟊贼也定会像现蜜糖的苍蝇般跳出来滋事,光这就足以让如今与世无争的宗门头疼好一阵。华月夏不可能因为一时意气就轻易对他下杀手。此时选择为友人报仇,就要以全宗的安危为代价。

好就好在,他足够了解肖二少。就算他一时不能毁灭肖豨肸的肉体,但能重创肖二少的精神。华月夏知道在自己手中连败两次对肖二少来说已是奇耻大辱,而如若对他摆出胜利者的姿态,把他当作虫豸般,满不在乎地放他一马,这对他更是成倍的打击。对于一个泡在成功的蜜罐中长大的天之骄子而言,这种打击足以致命。

果然,肖二少听到华月夏以这种语气说出这种话,一下咳得更厉害了。不一会,他勉强止住,以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华月夏:“你算什么东西!你还不配……”他绝对,绝对不能接受任何人,在他面前,摆出这种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赢了,我就配!“华月夏冷笑,说出了这句肖二少曾经的口头禅,还抽回了剑,仿佛根本不在乎肖二少可能会抓住机会反扑。不在乎。

肖二少心头火起,一阵气血上涌,嘴角又是几根血线流下。然后,他忽然大笑,露出已然殷红的牙齿与舌头:“我是输了……但你还没赢!“他猛地抬手,带动藏于衣服下的一阵机括。锐利的箭头如毒蛇的牙,要在猎物不经意间给出致命一击。

虽然肖二少一向追求赢且赢的堂堂正正,但毕竟是“赢”本身在前,无论怎样的赢都比输好。何况他已被彻底激怒。

但有意激怒他的人怎会预想不到他的顽抗?毒蛇的牙再尖再毒,也难伤到早有防备的捕蛇人。华月夏提剑格挡,月红剑铮然作响,袖箭被轻易地弹飞了。

“堂堂肖二少,也有耍这种不入流手段的时候?”华月夏好整以暇。

出乎意料地,对于自己的反扑失败和华月夏的有一次嘲讽,肖二少的反应竟是大笑。这并非歇斯底里的表现,因为他看华月夏的眼神如同看着死人。

手指微动,又是袖箭射出。但这次不只一枝,而是好几枝。肖二少左右开弓,箭矢连,如疾风骤雨,令人无从招架。

距离如此之近,加之一时大意,在这些箭矢下不挂彩是不可能的,何况华月夏本就不擅长招架。他能做的只是尽量不被伤到要害。通过月红剑狭窄的剑身极其吃力的格挡,加上多年锻炼身法带来的本能反应,数十枝箭矢最终射中他四枝。左臂两枝,右肩一枝,左大腿一枝。

即使华月夏闪转腾挪避开了大多箭矢,肖二少的目的也已达到。袖箭还没命中时,肖豨肸就已抄起断剑,一跃而起,猛劈向华月夏当胸。

右肩中的那一枝箭,极大地影响了华月夏右手使剑时的力,所以他没能接下肖豨肸这一招。

剑光如半月。

血光喷涌。

华月夏倒地。肖二少立马压上去,以膝抵住他的双臂,左手扼住他的喉咙,不再给他反击的机会。

肖二少小人得志般笑道:“华少宗主,你还是太嫩了!若我是你,刚才就会像这样把人制住,或者废掉。你太看不起我了。”又或者说,华月夏太看得起他了。

华月夏面色涨红,说不出一句话来。血,随着因窒息而越来越慢的心跳,从他胸口的伤涌出。到头来,他还是活在肖二少的阴影里,所以当他拙劣地模仿人家时,结果注定是失败。先败在自负的不是肖二少,而是他这个妄图打破肖二少的自负的人。

肖豨肸固然是个极其傲慢,不屑于耍小手段的人,但像他这种地位的人,心里放在第一位的绝不会是那点无谓的骄傲,而是自己的命。在这个基础上,再详尽的准备,尤其是留着保命的底牌,对他都不为过。

袖箭作为最常见的机括暗器之一,极易上手。但这种连袖箭对于使用者的腕力要求很高,若要挥应有的威力,所需的练习并不比手的飞镖飞刀少。而且袖箭最基本的要求是小巧隐蔽,连袖箭要在携带箭矢,快连的同时而能藏于衣袖之中,实在非能工巧匠不能为之。作为撒手锏,这袖箭的价值绝不在肖二少那镶金嵌玉的名剑之下。

“你不敢杀我,但我能杀你!”肖豨肸狞笑着,将断剑对准华月夏的喉管。他这回本想干脆利落地下手,不仅因为前车之鉴,更因为华月夏可与李九源不同——宴会的主人消失了,怎可能没人理会?现在赶紧脱身,还来得及。

只不过,肖二少终究是没能出手。

华月夏只见他的身躯猛然一震,扼住自己咽喉的手松开,下落的剑也顿了一顿。接着,他又咳起血来,黑色的血——他已中毒。

肖豨肸艰难地,从背后拔下一根箭杆。很明显,这是根毒箭。

他的眼中顿时爆出一阵怒火,比刚才受辱时更甚。

瞬间,他想清楚了一切……原来,这不过是个套。不过,既然自己早已深陷其中,现在为何不拉个人跟自己一起上路呢?

肖豨肸狂吼着,利剑继续下刺。

而华月夏也抓住对手分心的机会,挣脱控制,一记头槌撞向肖豨肸胯下。断剑擦过他的背,深深插入泥土中。

二人厮打在一起,拳拳到肉,但已全无章法。

血渐渐糊住了华月夏的双眼,他机械地挥着拳头,视线越来越模糊,痛感也越来越迟钝……到最后他已无法感觉到自己的拳头是否砸中了目标,自己的身体又是哪里在作痛。他只知道,被自己死死拽着不断挥拳的躯体,好像一动不动有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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