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他仿佛顾忌着陈延,没有再靠过来,直到两人这条队伍快到县衙门口时,队伍右侧有个人突然往边上一撞,恰好撞到了吴文春,他踉跄一下往陈延这边倒过了过来。
陈延下意识伸手扶住了他,“多谢这位兄台!”他连忙站起身,少顷,从队伍的侧后方突然有人在叫吴文春的名字,“文春!你在这儿?我捡到你的伞了!”
“文春!”
“建安?”吴文春也喊了一声之后仿佛同后边队伍中的某个人接了头,惊喜地看向了陈壮壮,“陈兄,我的同窗在那边等我,
你兄弟今日之恩,等县试结束后我必登门致谢。”
说完,他就往后方去了,一切都很丝滑,仿佛行云流水。
而此时,县衙门口大灯笼上的冷光也照在了陈延和陈壮壮的头上。
陈壮壮拉住了陈延的手:“康弟,到我们进去了。”
那些奇妙的第六感在此刻突然织成了一条线,在几乎能看见衙役的脸的时候,陈延停住了步子,“不对。”
“?”陈壮壮目露疑惑。
尔后,就被陈延拽着往后方去了。
他们现在已经退到了人群的最后方角落里,陈延面沉如水,开始检查自己的帽子、衣衫和袖口,“大哥,你也检查一下。”
“康弟你这是何意?”
身上没有,陈延的目光往向了考篮,他边开考篮边说:“我觉得那个吴文春好像有些问题。”
虽然不知道问题在哪里,但是小心一点总是没有错的,壮壮也在身上摸索起来。
考篮有盖,要打开的话自己不可能发现不了,但是身上和帽子里也没有,难道真的是自己猜错了?可是这一切也太巧了。
阴天来县试,带了伞,但是伞弄丢了,一来就交浅言深,又似有若无想靠近他和壮壮,快进衙门之后突然被人撞,被撞之后又找到了走散的同窗?
不对,还有一个地方!
陈延提起考篮,把它举过头顶,那一瞬间,一张薄薄的,但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纸映入了他和陈壮壮的眼帘。
壮壮一看,立刻也提起了自己考
篮,也有一张纸。
他立刻将目光搜向人群,想要找到那个吴文春。
恰在此时,前面的队伍里突然出现了一股骚乱,随之而来的竟是一阵哭声,二人把考篮下的纸撕下丢到路边后便重新回到了队伍里,不多时,前面突然分出了一条路,两个衙役拖着一个面无人色,头发凌乱的中年男人走出了队伍。
前面有人窃窃私语,“这人疯了,居然夹带——”
“自己想死没人拦着,可惜了和他互保的其他学生了。”
“真是识人不清。”
“他是哪个私塾的?”
不多时,那个舞弊的男子已经被戴上了头枷,一名衙役在县衙门口对他实行鞭刑,另一名衙役则在旁边大声念:“川安县方家村学子方箸,挟藏入试,判流放三千里!”
在队伍末尾的陈壮壮握住了陈延的手,那一刻,两个人的心都是冰凉的。
“康弟,都怪我……”这种地方的好人果然当不得,差一点,差一点就是流放三千里了。
快进考场了,陈延怕影响壮壮同学的心态,立刻安慰他,“这事恐怕是冲我来的,大哥你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罢了。”
“莫非是德行私塾?”
“我看是。”
“他们竟如此恶毒!”这岂止是毁人前途。
“是啊。”陈延的声音轻轻的,但内心有万钧重,弱者的命运总是脆弱、任人支配,“大哥,看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已经把德行私塾得罪死了,想要和他们分庭抗礼
……”
“我知道。”陈壮壮握紧拳头,“我会考过童生的。”
陈延心里也应了一声,他会考过童生的,不仅会考过童生,今年八月,他还会考过秀才!
天色渐亮,由于走到了队伍的最后方,陈延和陈壮壮几乎是最后一批进入考场的人。
在外间待了许久,他们两个的脸都被吹得发凉,背上的冷汗也被慢慢蒸干,院内,衙役开始唱名,大家手持考牌,在衙役搜捡核对面貌之后,陆续进入了考场。
轮到陈延了,衙役看了一眼他,面白、清瘦,鼻梁上生一痣,身高五尺有余,十二岁,川安县万园镇甘田陈家村人士……
“进去吧。”
陈延拿着号牌去了地字七号号房,靠着墙在木板上坐了一会儿之后,他睁开眼睛,把号房的桌子扫了一下,原地活动了两下,把考篮里的笔墨纸砚放在了桌上。
很快,考场锣声响起,士兵开始分发试卷,陈延拿到卷子之后扫了几眼,心中已有乾坤。
薄薄几纸,寥寥几字。
功名之途,自此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