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淼眼神一滞,淡淡道,“或许吧。可哀家现在,倒是后悔了,若是当时没有入宫,若是哀家没当皇后,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一场无妄之灾。”
李永宁皱眉。当年杜淼之父杜绍文诛杀宦官的图谋泄露,汉灵帝才起了杀心,杜绍文身死,男子杀头,女子流放比景县,生死未卜。可这一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怎得到了杜淼口中,就成了无妄之灾?
杜淼美得到李永宁的回应,也不在乎。苦笑道,“权势,都是权势。世人皆言这是个好东西,能得心中所欲,毁心头所恶。为了它,死的人已经太多…太多了。”
李永宁心头疑窦丛生。以杜淼所言来看,这种已经盖棺定论的变节其实暗藏玄机,真相,究竟是什么。
“罢了,哀家当真是老了,竟然同你一个小辈说起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只当,我是昏了头吧……”说罢,杜淼便起身,一旁的苏嬷嬷立刻眼疾手快地搀扶着她。杜淼不再看李永宁,好似这一段话已经耗费了她太多心力。她摆摆手,道,
“哀家累了,你走吧……”
李永宁躬身行礼。
出了云台宫主殿的门,李永宁回头看了一眼殿头挂着的描金的牌匾,隶书写就的云台宫三个大字恢宏大气,她神色复杂地收回视线,缓缓步下阶梯。
她使劲儿摇了摇头,想把心中的疑惑都赶走,却愈陷愈深。尽管李永宁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不是
她能涉足的事。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云台宫后花园。杜淼是个十分讲究的人,哪怕被幽禁,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的生活质量下降分毫,以是云台宫的后花园依旧是璀璨夺目,不同种类的花草争奇斗艳,赏心悦目。
李永宁却没那个心情赏景,她在园子里踱步,反复推敲此事。
杜绍文曾是后庆大将,膝下二子也都为武官,手上有虎符并不奇怪。可他早已身死,权力尽数被李宏收回,姜曳费尽心机想要拿到一块无用的虎符意欲何为?
李永宁可不觉得姜曳只是好奇想找来瞧瞧或者念旧想收藏。如此大动干戈,只能说明那虎符并非无用,而是有调兵遣将之能。
调的什么兵,能遣什么将?
李永宁顺手摘下一片花瓣,手指轻轻揉搓。
难道杜绍文宿迁还留有李宏窦不知道的暗部?
可若是有暗部,又能做甚?杜家男丁都死完了,总不会是留给杜淼造反用的吧。
眼下唯有两种可能说得通,一是杜家还有人活着,李宏不知道,杜淼不知道,只有姜曳知道,他想拿到杜氏虎符再挟持杜家遗后壮大自己的势力。
其二就是杜家已无人生还,姜曳也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杜绍文留下的一些势力为己所用。
除此之外,李永宁实在想不出姜曳还有什么理由要找这枚虎符,还这么确定,就在云台宫藏着。
李永宁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想得头痛。索性也
就不再多想,这总归是姜曳自己的事。是趁风而上,江山易主,还是兵败身死,败者为寇,都与她无关,反正到那时,她已经离开这皇宫,天地间自去逍遥了。
回了静安阁,李永宁只觉得身心俱疲,躺到床塌上,一动也不想动。同杜淼这种人物说话,简直是一种酷刑,字斟句酌,就怕哪里得罪她。
阿杏见她回来了,赶忙趴到他身侧,紧张问道,“公主午膳用的可好,太后她,没有为难你吧。”
李永宁翻了个身,直直盯着房梁,有气无力地开口,“能有什么事,我好得很,就是累得很。”
阿杏赶紧帮她把衣裳袜子脱掉,“那公主快快歇息一会儿,等你起来再练字也不迟。”
李永宁柔软的小脸压在枕头上,变了形,嘟囔道,“我就睡一会儿,半个时辰后你记得叫我。”阿杏干忙应诺,将床帐拉上,然后蹑手蹑脚地撤了出去,让李永宁好好休息。
躺在柔软的床上,李永宁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中她堕入了无边黑暗,无论如何叫喊拍打都没人理会。就在她绝望之际,看见了有一个人的背影,一身素色深衣,逆光负手而立。
李永宁看不清楚他的样貌,只知道那人身量很长,宁静淡漠,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已吸引了她的全部视线。
她拼尽全力追了过去,却连那人的衣角都抓不住,只能看着他一点一点消散,然后化为乌有。
她忽
然感觉心头一阵绞痛,猛然惊醒。穿上衣衫,套上罗袜,推门出去。正巧看见阿杏在扫洒院子。
见李永宁起来,阿杏放下手上的笤帚,给他搬了张胡凳,还是永宁殿那张,李永宁来静安阁之后,特地交代阿杏带来的。
坐上凳子,李永宁闭着眼睛,舒服地喟叹。阿杏复又拿起笤帚,一边打扫,一边跟李永宁闲聊。
“这才不过半个时辰,公主怎得就起了?是不是还没适应静安阁的床榻?那婢一会就回永宁殿把你常用的那几套褥子拿来洗洗给您铺上。对了,前几日你说想吃甜饼,这可巧了,刚刚你睡着那会儿,崔媪特地送来了一篮饼子,婢还放在灶台上热着呢。”
李永宁猛地睁开眼睛,焦急道,“阿杏,快把那篮子拿来。”
阿杏不明就里,但也立即去了小厨房,将崔媪方才送来的篮子拿给李永宁。
李永宁打开篮子,果然还是双层,她掀开中间的挡板,里面只有一根竹简,上面写着“将归账簿”李永宁又翻了翻,还在里面找到了个半块铁片。
李永宁皱眉,她知道姜曳是要告诉她李宏他们将要回来,可这半块铁片还有账簿是什么意思。
忽然她灵光一闪,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三年前李宏给万年划了封地,而那封地就有后庆屈指可数的大型铁矿。
她立即回屋,拿起竹简落笔,阿杏不识字,也不懂李永宁怎么突然这么亢奋,就静静
守在一边,替她研磨。
李永宁思量半晌,才堪堪落笔。然后放入竹篮,递给阿杏,正色道,“去送给崔媪,一定要亲手交给她,绝不能让旁人经手或瞧见。也不必同她说些什么,给她即可,她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