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这位李大夫不用医术,单凭长相便能解开义父的心结——他如是所想。
“云卿,你可还记得,这坛醉君子是咸王所赠……”卫近贤笑得柔和而怅然,皱纹愈发皱得厉害,眼睛却出人意料地年轻起来,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
萧辰的手微微一紧:云卿?是爹爹的字吗?
“……那时候,你说咱们都不是君子,这酒不对景,我就把这酒搁了起来。”卫近贤笑着接着道,“这些年,我老在想,等那天能碰上你,再把酒拿出来喝了。真君子,伪小人;伪君子,真小人,咱们两人也算都轮了一遍,现下喝这酒,才算对景!”
“你是君子,我是小人?”萧辰想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试探问道。
卫近贤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我也能算是君子,哈哈哈,你看我这样子像么?这辈子我连个人形都活不出来,还想着当君子,若让人知道,岂不是连牙都要笑掉。”
他大笑之时,李栩甚是紧张地盯着他看,毕竟面对的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人,万一狂性大发,无法收拾,也好赶紧唤人去。
笑声渐歇,喉底还带着未尽的尾音,卫近贤眼中并无癫狂,唇边笑纹犹在,不为人知的苦涩深藏其中,早已刻成痕。
“那我是君子?”萧辰轻声问。
卫近贤不答,撑起拐杖,朝他探过身子来,细究着他的眼睛,半晌才叹息般道:“原来你真的瞎了。”
“是。”萧辰静静道。
拐杖歪了下,卫近贤踉跄欲倒,目光却从未稍离他……
李栩忙扶住他,将他重新架回软椅上坐好,顺便把拐杖偷偷收到一旁,免得他突然站起来吓人。
对于李栩的举动,卫近贤浑然不觉,只是盯着萧辰,忽地又是一笑:“瞎了好,瞎得好……”
“老东西,你说什么呢!”见他这般幸灾乐祸,李栩不干了,别说他只是半疯,就是全疯了也不能骂二哥。
“小五!”萧辰喝住他,“闭嘴!”
李栩只得收声。
“云卿啊云卿,我就说过,你把世事看得太通透,这样不好……”卫近贤仍在轻笑,“你看,遭报应了吧。”
“是啊。”萧辰淡淡一笑,顺着他的话说。
春风一笑
这边卫朴急匆匆地过来,果然捧着一小坛子酒,酒坛上尚可见新鲜泥屑,显然是刚从地下刨上来的。他探身到卫近贤面前:“爹,是这坛子没错吧?”
与义父相处多年,卫朴深知他的呆症古怪,有的事他永远是浑浑噩噩,而有的事却记得比什么都清楚。故而,他是半点都不敢糊弄义父,老老实实到花根底下把这坛快被人遗忘的陈年老酒刨了出来。
“对对对,就是这坛酒。”
卫近贤也不知从何处生出股力气来,竟然把整坛子酒自卫朴手中抢了过来,径直用手启了封泥,又拔开木塞,顿时一股酒香窜出,萦绕在众人周身,又自亭中溢了出去。
“还真是坛好酒。”
李栩附耳萧辰悄声道,他打小就偷喝师父床下的酒,对酒倒还有些见识。
“杯子呢?”卫近贤抱着酒坛到处找杯子,可桌上只有茶杯,却没有酒杯。
卫朴忙命人速速取来酒杯,可卫近贤却已等不及了。他直接把茶碗里的茶都泼掉,端起酒坛就倒,因酒坛子太重,手拿不稳,大半的酒都洒在了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