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用那柄薄如蝉翼的剑,直直指向荆无命的面门,冷冷道:“亮剑吧。”
荆无命抬起头来,如死人般空洞的眼睛里突然射出光来,他盯着阿飞的剑,仿佛那是世上对他唯一的东西。
多么容易,只要让这把剑刺入胸膛,他便可以永远地去陪伴薄云。
荆无命拿起了自己的剑,虽然他的左手始终在神经性痉挛着,但当他拿起剑的那一刻,就证明他已接受阿飞的决斗。
“阿飞,不要打!”从更远的山道上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子声音,一辆马车飞快驶来,赶车人是铁传甲,车里坐的那个叫阿飞停手的女人,是林诗音。
太阳还未生气,沾着露水的早晨颇为寒冷,林诗音却穿得很单薄,她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不待车停稳便急急跳下车来:“你们谁若伤了、死了,小乐都会很难过。”
她的眼里有血丝,长时间的赶路让她显得很疲惫,但那双眼睛却明亮有神,目光直直朝荆无命的方向射过来。
荆无命低下了头。
这几乎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敢和任何人对视,即便是李寻欢来,他也绝不会怕,但他却很怕这个女人的目光。
她是薄云最亲的姐姐。
他很怕她看自己的眼神。
“荆先生,请你把小乐交给我,好吗?”她的声音温柔,却难抑悲伤,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着请求的话语,竟不愿意多责备一句这个杀了她妹妹的凶手。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林诗音将妹妹的尸体抱在怀里,轻轻用脸颊去贴妹妹的脸,妹妹脸上那块丑陋的疤至死也没有消掉,她苦笑一声,怜爱地捋了捋妹妹凌乱的发丝:“小乐,走了。”
她的语气温柔,仿佛薄云还活着一般。
阿飞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握剑的手始终紧紧捏着拳头,他仇恨地注视荆无命,仿佛要把他撕碎。
荆无命一直目送着薄云的身体上车,林诗音的动作那样轻柔,似乎唯恐惊醒了她。望着林诗音笔直瘦削的背影,荆无命忽然道:“欠她的命,我一定会还。”
林诗音回头,淡淡笑了一下:“不必了,她只希望你好好活着。”她的话里一点责怪的意味也没有,正如薄云心甘情愿让他杀死,林诗音是这样懂得妹妹的心思,所以她制止了阿飞。
只是她也不会再让他碰妹妹的身体。
马车的帘子放下,咕噜噜的车轮驶向远方,林诗音会带薄云去哪?他想自己应该问的,这样来年春天,鲜花盛开的时候,他还能去她的墓上看她。
可是他并没有这个勇气开口。
他也根本不想活到明年。
荆无命缓缓转身离开,灰色的眼睛空空洞洞,已经完全和死人的眼珠无异,就像他的心一样,死得不会再有任何一丝情感。因为他亲手熄灭了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点光明,亲手为自己的人生画上句号。
现在他纯粹只是上官金虹杀人的工具了。
而这正是那个人想要的。
又是一个静谧的夜晚。
当林仙儿步入上官金虹的屋子时,她确实被院外守候的荆无命吓了一跳,以前与他对视已会遍体生寒、浑身难受,现在仅是看一眼便会觉得窒息,那双死鱼眼珠简直令她想要呕吐!
一想到自己曾经勾引过这个人,林仙儿竟然感到后怕!
在上官金虹面前,她当然绝不会表现出自己的恐惧和难受,但也不愿意再多看荆无命一眼。上官金虹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满意得很,荆无命现在的样子正是他最想要最喜欢的状态。
男人想要完全降服女人,只有一种法子,林仙儿在床上的时候,上官金虹完全不介意荆无命在外面听到什么,因为他知道荆无命会忠实执行保卫的命令,至于其他,他不会有任何想法。
不然怎能称为工具?
晨光熹微。
林仙儿迈着轻快的步子从上官金虹的屋子里走出来,他实在是个很令她满意的男人。瞥了一眼依然站得笔直,仿佛一块石头的荆无命,她没有半点向他炫耀的心思,只想快快走出这个门,离这个人远远的。
她推开门,门外本来应该有等待她的轿子,但是没有,门外只站着一个人。
一个她曾经很熟悉的男人,背脊挺得笔直,瘦削的脸庞冷漠而坚定。
林仙儿微微一怔,随即笑了,她柔声道:“阿飞。”
她没有想到这是自己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那个“飞”字刚刚出口,她便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双眼一闭,彻底失去意识。
她还没有死,但是她会永远这样昏睡过去,如果没有人喂她吃的喝的,她将就这样活活被渴死饿死。
在林仙儿倒地的同时,无数身穿金黄色衣服的死士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寒光闪闪的武器全部对准了阿飞的要害。
上官金虹嘹亮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者是客,既然来了,便请……”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荆无命的脸色一变:“主上?”
阿飞忽然笑了。
他几乎从来不笑,因为没有什么值得他高兴的事情,但他笑起来却很好看,真正像个少年一般天真阳光。
“回去可以交差了。”他的表情变得轻快,连一贯冷锐的眼睛里也充满笑意,紧接着他不再多说一句,竟是完全无视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准备转身就走。
“慢着!”荆无命冷冷喝道:“你必须留下!”阿飞无缘无故的出现,主上戛然而止的说话声和随即变得紊乱的呼吸,二者之间必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