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兴时,就一口一个小周,不痛快时,就连名带姓地喊她周画。
尽管一度令她无比寒心,她却还是要顺从地对他道歉说:“是我不对,我不该笑,我……我今天状态不太对。”
她甚至不敢在他的面前表露出悲伤。
可即便失去女儿令周画已经痛不欲生了,她也仍旧不敢对他有任何忤逆。
甚至于是刚刚在审讯室里,她都不敢告诉何胜——
赵岭在撒谎。
“你为什么要撒谎?”周画很想这样问他,但她没这份勇气。
哪怕这涉及到女儿的死——可面对赵岭的注视,她也依然怯懦到令她自己都要作呕。
5。
1个小时前,赵岭在隔壁的审讯室里接受警方盘问。
同样的问题,同样需要自证不在场证明,在“幼儿园”、“党校培训”这个的关键字回答中,赵岭与周画的答复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警方问及“上午9:3o—11:oo”这段时间内,周画是否一直在家中时,赵岭的回答才出现了分歧。
他说的是:“我不知道,我那时带着我母亲在医院里复查病情。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联系我同在党校培训的同事,他们知道我和培训单位临时请假了。”
警察问:“去医院复查什么病情?”
赵岭说:“我母亲在去年患上了老年痴呆症,是间歇性的,偶尔会犯病,今天上午就是突然犯了毛病,我不得不带她去医院。”
“也就是说,上午9:oo—11:oo区间,您和您母亲都没有见过周画?”
赵岭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非常坚定地点头回答:“是的,我和我母亲在那段时间一直都在医院里,至于周画她人是否在家,又或者是在其他地方,我们都不得而知。”
“那11:oo之后呢?”
“11:oo之后……”赵岭抬了抬眼,他一皱眉,眼神飘忽地看了一眼审讯桌前的民警,面容虽憔悴,却也还是显现出清俊——尽管他已年近四十,仍旧不具老态,连衬衫衣领都是整洁干净的。他在这时将双手交叉合起,手肘支撑在桌面上,左腕处的手表从袖口里露出半截,很讲究的款式,价格应该不高,但是不俗。他微微叹息,终于重新开口:“我11点2o左右,曾经回家去取了一些我母亲的衣物,医生建议她住院观察一晚,她不穿睡衣是睡不着觉的。”
警察将他所说的内容一一记录下来,又问:“那个时间里,你家中还有谁在?”
“没人在。我妻子并不在家。”赵岭的语气有些无奈,“其实我当时只请了2个小时的假,下午还得赶回党校继续培训。午休肯定是要泡汤了,本想着回家能吃点热乎饭,再带点到医院去给我母亲——她吃不惯医院的饭菜。结果我妻子不仅人不在,连饭也没做。她其实只需要给我们一家人做饭的,每天就只负责这么一件事。”
言下之意,在暗示周画毫无经济收入,是位全职主妇。
“那你试图联系过她吗?”
赵岭摇头:“她的手机总是使用振动,打也听不见。再说我当时情绪不太好,就没打她电话了。”
审讯的警察观察了一会儿赵岭的表情,问道:“那么,最后见到您妻子的人,是谁?”
赵岭想了想,“应该是我母亲。”
“您确定?”
“确定。我妻子送完女儿去幼儿园后,都会回家一趟,然后再出门买菜。因为小孩子总是会偷偷带走家里的一些玩具,试图带进园内,我妻子每次都会抢下玩具拿回家……”话到此处,赵岭猛地回想起了赵琪琪的脸,他再一次陷入了极度悲伤的情绪中,双手捂住脸,呜咽着:“我本以为今天也是和往常一样平常的一天,怎么也没想到,真没想到……”
赵岭的肩膀在颤抖,一耸一耸,如同在拼命压抑着的一座充满绝望的冰川火山。
6。
当天送走赵岭与周画这对夫妻时,已经是夜里1o点。
女警何胜站在百叶窗前,手指搭在窗叶上,透过缝隙,她正望着那对夫妻的背影。
身后是助理吴彤一边整理笔录一边嘀咕的声音:“老夫少妻啊,丈夫38岁,妻子才只有25岁,这年龄差,真够牛的。”
何胜没有搭话,她沉默、认真地凝视着窗外。
赵岭走在前头,周画默默地跟在后方,他们一同朝停车位的黑色雅阁走去,周画没有去坐副驾驶,而是坐在了右后方。
车子打火,开灯,驶离后,何胜才放下了窗叶。
她转过身,看到吴彤和小秦将资料、照片都分装进了透明档案袋里,“这个周画不是县内本地人,她老家是南山城镇的,什么胜利村。”
小秦接话道:“石胜利村。”
“对,还是你记性好。”吴彤好奇道:“你去过那村子吗?我可是听都没听说过。”
小秦笑笑:“像你这种市直机关派来积累基层经验的大小姐怎么会听说那种穷山恶水呢?就你手上戴着的这块蓝气球,都够全村人民一年生活费了。”
吴彤有点惊愕,转头看向何胜:“何队,现在还有这么穷困的地方吗?”
何胜端过桌子上的咖啡,用勺子搅了搅,她已经做好了通宵加班的觉悟,“小吴,你这就有点何不食肉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