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胜微微点头,她眉眼温和,语气也十分轻柔,略微俯身凑近周画,“不好意思,是我们负责审讯的工作人员的语气有些强硬了。周小姐,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她忽然转了个话锋——“我在监控室里已经都听到了关于你的审讯内容,你说能够证明你一直在家中的人是你的婆婆,没错吧?”
周画用力地点头,望着何胜的眼神中充满了诚恳。
“你确定?”何胜又问了一次。
周画非常激动地喊道:“这有什么不确定的,我就是和我婆婆一起在家里,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她啊!”
何胜在这时稍微直起了身形,她看向另外两名审讯警察,三人面面相觑,周画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们几个的表情,生怕错失了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这就很奇怪了。”何胜重新看向周画,打量的眼神显得意味不明。
周画错愕地锁紧了眉。
“您丈夫——他刚才在另一间审讯室里做笔录。”何胜看着周画的眼睛,“从我得到的信息来看,他很确定今天上午9:3o—12:oo期间,他带着他母亲,也就是你的婆婆去了医院治疗病情。”
周画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何胜不留情面地点头:“没错。”
4。
作为一个被群山包围着的小城,这地方的工业地带令城镇显得极为落后。
常住人口仅有38万人,这还是算上下头12个乡镇的居民数量。
在这种走上1o分钟就能遇见一个熟人的小地方,命案并不常见,就连隔壁xx大娘家的女儿离婚了两次,都足以轰动整个县城。
所以,像赵琪琪惨死于铁轨这件事在城内传开,仅需一个上午,或者,是3个小时。
大家奔走相告,眉飞色舞,有惋惜,有震惊,也有充满恶意的,他们都在猜测是谁害死了那个可怜的2岁女童。
唯有周画如行尸走肉般地坐在派出所内的走廊长椅上,她低垂着头,强迫症般地抠弄着自己的手指。
对于她而言,生的一切都极为不真实,她甚至还能回想起早上出门时赵琪琪和她耍赖的模样。
那软软的小手捶打着她,又哭又闹,眼泪“啪嗒”、“啪嗒”地坠落在那小小的手背上,在周画眼中,那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思及此,周画不由自主地笑了,像是沉醉在赵琪琪还活着的时间里。
“你在笑什么?”
问这话的人是赵岭。
周画猛地一醒神,恍惚地看向他。
这时的他正坐在她的对面,走廊中白炽灯的光线打照在他脸上,映着他那惨白的神色,连他的凄伤都显得十分坚硬。
刹那间,周画连大气都不敢出,她甚至都不敢和他对视,匆匆地低下头去,声音都在颤抖着:“我……我没笑。”
“你的意思是,我看错了?”
周画不敢反驳,因为他的语气里藏着冷酷的怨恨与懊恼。
没错,就是懊恼。
他总是会用这样的语气来与她交谈。
周画在很早之前就感受到了,他一定很后悔娶了她。
像她这样的人,几乎一无所有。父母在她高中时离了婚,类似无业游民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她自己也早早就辍学了,尽管之后试图参与成人教育,但社会的现实和残酷令她逐渐失去了求学的自尊和自信,她不得不向生活妥协。
唯一还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她还算年轻、漂亮的脸蛋了。
小区里的邻居们也会开玩笑似的说:“幸好赵主任死了老婆,这才轮到了你小周手上。”
的确,赵岭的原配妻子去世了,所以他才重新回到了婚恋流动的市场,成为了许多单身女性虎视眈眈的猎物。
在周画的第一眼印象中,赵岭是个高大、英俊、彬彬有礼的中年男人,他的确上了些年纪,眼角处留下了沧桑印记,但他的气韵的确不俗,年过35岁也没有福,更没有油腻的啤酒肚,整个人看上去清瘦、得体,到底还是光鲜亮丽的。
以至于年轻的周画在他的面前,也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自卑感——
她太贫穷了,除了年轻的肉体,她的确一无所有。
而究竟是什么出点,才让他在群芳之中选择了她呢?
“你懂得顺从。”这是在确定关系不久之后,赵岭对周画的评价,“小周,你拥有女性最好的品德,知进退,懂示弱。”
那样的评价令周画有些尴尬,可却还是送上了一个取悦他似的笑脸。
而现在,他不再像当初那样温和地看着她,他的声音与眼神都充满了疏离,阴沉着一张脸,逼问般地又对她说了一遍:“我在问你话——你的意思是,我看错了?你刚刚没在笑吗?”
小周,周画,赵岭这个人,就是这样的。